“霏霏,我只是左手受傷,右手還能動的。”沈紹雋靠在病牀上苦笑,喬霏這幾日簡直是將他當做了殘障人士,連飯都是一口一口餵給他的。
“都躺在病牀上了,就別逞能了,你的右手還打着吊瓶,不能亂動。”喬霏削好蘋果,將它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喂進他的嘴裡。
雖然心疼妻子的辛苦,可是還是很享受這軟玉溫香在側溫柔服侍的甜蜜。
物資緊張缺乏的時期,這新鮮的蘋果並不容易得到,但是沈紹雋的病房裡卻堆滿了前來探病者所送的種種營養品,無論是蘋果、蜂蜜、牛奶還是花膠、蟲草、人蔘,多得就算十個沈紹雋都吃不完。
“這些東西都幫我分給大家吧。”這些禮物不少都是長輩長官所贈,長者賜,不敢辭,但是自己留着也太浪費了,與他這樣高級的待遇相比,那些受了重傷在醫院苦苦掙扎的普通兵士就顯得可憐多了。
“你放心吧,這種小事我會處理的。”喬霏笑道,“我還有個想法,接下來就進入了長期抗戰,華夏軍隊不僅傷亡慘重,各方面的物資條件也不好,我想要組織女權會籌集物資勞軍,再讓姑姑她們親自去陣地上慰問兵士,來醫院裡看望傷兵以鼓舞士氣,你覺得如何?”
這段時間陪着沈紹雋在醫院,目睹那些傷兵因爲缺醫少藥而苦苦掙扎,最痛苦的也許還不是傷痛,恐怕是那種被遺忘的淒冷。
“好是好,兩位夫人是國母,若能親自到前線定會大大鼓舞士氣,但是這安全問題……”沈紹雋擔心道,“畢竟是戰場,槍炮無眼。安全保衛定沒有那麼周到,若是有個閃失,或是落入倭人之手,那後果便不堪設想,風險太大了,我想校長不會答應的。”
“他會答應的,我那兩個姑姑也不是卑怯之人,大敵當前她們也一直想爲國家爲人民做些什麼,你們軍人都可以將生死置之度外,我們遇到的這一點風險又算得了什麼?”喬霏一面整理着牀頭的雜物一面說。“當年我總以爲自己做了很多,如今真的打起來了,才發現自己所做的一切並沒有改變什麼。”
從美國運回來的大型機械也都投入使用。兵工廠也都在馬不停蹄地生產着槍炮,空軍也進行了嚴格的訓練,可是那又如何呢,美國並不是前世那個超級強國,它的技術水平雖然先進於華夏。卻並未先進於倭國多少。
她花了五六年私下儲備的一切在倭國幾十年的積澱面前簡直是不堪一擊,畢竟這場戰不是兩個人的戰爭,而是兩個國家,華夏積弱已久,不可能一下子就將倭國趕出去。
而倭國也不是個愚蠢的國家,至少目前還沒有愚蠢到要直接和美國對上。雖然一直對美國在太平洋的軍事力量虎視眈眈,但是在沒有撕破臉的時候,他們和美國的關係算不上太糟。根本沒有太多小辮子可以讓喬霏抓到。
縱使美國總統羅素和喬霏交好,對倭國充滿了反感,國會議員中也有不少同情華夏,但那都是私人情感,他們絕不會在美國經濟剛有所好轉的情況下。貿然將美國拖入戰爭的深淵,因此在處理倭國和華夏戰爭的問題上格外謹慎。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若是沒有你的提醒,我們還真有可能在撤退中發生大潰逃的失誤,你的一句話已經保住了幾十萬士兵的性命。”沈紹雋安慰道,在大戰面前每個人都覺得很無力,但是他們又必須儘自己的全力去面對它。
“你這幾日都在我這兒,倒是耽誤了你的公事,回頭馬部長又該埋怨我了。”沈紹雋打開報紙看了起來,報上都是關於戰況時局的文章,少了她的文字倒是有些失色。
“這世界少了誰不能轉啊?”她不以爲然,就在此時病房門被怯怯地敲響了。
“難道又是來探病的?”喬霏嘆了口氣,這段日子來探病的人太多了,就和走馬燈似的,可又不得不應酬一二,煩得沈紹雋都想搬出醫院回家住了。
打開門一看,卻不是來探病的,而是政治宣傳部的一個小幹事,遞給喬霏一個牛皮紙袋,“喬部長,這是一個外國人送來的,他說你之前託他做的事情已經辦妥了,詳細的情形他都寫在信裡了,他很着急,讓我們立刻交到你手裡,所以我不敢耽擱……”
喬霏神情一肅,卻不急着打開牛皮紙袋,“我明白了,多謝了,這段時間還會有外國人陸續送一些東西過來,你幫我留意一下,一收到立刻送過來給我。”
“什麼事?”見喬霏轉身的神情有些不對,沈紹雋連忙問道。
“是一些照片。”她以直接行動回答他的問話,將牛皮紙袋裡的東西全部攤在病牀上。
沈紹雋撿起一張照片立刻大爲震驚!
“這是什麼?”他連聲音都有些變了。
“屠殺的照片。”喬霏還能保持冷靜,這些照片比歷史上還要清晰得多。
“什麼屠殺?”沈紹雋還有些不可置信。
“倭國屠殺我們國家的平民。”喬霏平板地答道,分揀挑選着最令人震撼的照片。
“爲什麼?”沈紹雋的眼睛紅了。
喬霏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屠殺需要理由嗎?如果需要的話,那原因很簡單,就是我們戰敗了!
“我要回戰場上去!”沈紹雋一把扯掉在打吊針的管線,顫着身子就要下牀,身爲一個軍人,他無法忍受自己國家的平民被人任意屠戮,而他還躺在病牀上安逸地享受着。
“你發什麼瘋?事情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不能冷靜嗎?”喬霏站了起來,將手中的照片一摔,朝他怒吼道。
這是一向輕聲細語的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發這麼大的火,沈紹雋被她吼得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你現在回去有什麼用?你自己都還半死不活的,怎麼帶兵打仗,怎麼把倭人趕出去?這一場戰是靠你一個人就能贏的嗎?我們不是和那幾十萬倭寇在打戰,我們是和整個倭國,和一個領先我們科技、經濟幾十年的國家打仗,是兩個國家在拼,靠的是腦子,而不是匹夫之勇!你身爲一個將領,難道連腦子都不會動了嗎?”喬霏吼完之後,情緒還未平復,摁了摁額角,忽然覺得頭疼得厲害,儘管她還能保持鎮定,但是這些照片的衝擊力太大了。
“是我衝動了。”被她這麼一吼,沈紹雋也冷靜下來,喬霏說得對,越是在這樣的時候,越需要冷靜地面對。
他自己走到門外叫來護士把被他扯掉的吊瓶接好,又一臉慚意地道歉,見喬霏的臉色微微有些緩和了,纔開口問道,“你怎麼弄到這些照片的。”
“我有幾個洋人朋友,撤退之前我讓他們幫忙留意江南一帶的情況,若是有倭軍屠殺平民的情況就通知我一聲。”她輕描淡寫地解釋。
而實際上她早就預見了這場屠殺,而那些洋人都是左派人士,對倭國的行徑本就抱持着強烈的厭憎之心,她贈給了這些人最新款的相機和攝影機,讓他們將自己所見到的暴行拍下來,甚至指點他們到那些史料曾有記載的屠殺場所偷偷拍照,再通過秘密渠道將這些膠片運出來。
在淪陷區只有洋人稍微有些自由,但是偷偷拍照這樣的行爲無疑也是要冒着很大的風險的,這樣的事只有這些保持着人道主義理想的左派人士纔有可能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險去爲她做這些事。
“你打算怎麼做?”他看着趴在病牀上“刷刷刷”書寫着的她問道。
“自然是要向全世界揭露他們的惡行!”她頓了頓,“我可能這幾日會出國一趟……”
沈紹雋點點頭,“若是能引起國聯對倭國的制裁就好了。”
喬霏搖搖頭,“那不可能,國聯現在就是個綏靖組織,制裁我是不敢想了,我只想引發世界人民對倭國的厭憎和恐懼,讓他們看看倭國是一個多麼卑劣的國家,在人類普遍進入文明時代的今天,他們還在屠殺虐待強暴無辜的平民,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這個國家所犯下的罪行,通過國際輿論的施壓來控制這場屠殺的時間。”
“控制屠殺的時間?”沈紹雋有些不明所以。
她依舊奮筆疾書,“這場屠殺不會這麼快結束,甚至這場屠殺並不是倭國國內政客授意的,倭國國內政局還在博弈,他們猶豫是否要全面入侵華夏,在上海已經浪費了三個月,如果要繼續侵略,他們的國力未必負擔得起,他們並沒有讓倭軍繼續進攻,只是倭軍在我們的國土上殺紅了眼,國內繼續進攻的決定遲遲未下,後勤糧草跟不上,侵華的指揮官就下達了就地徵糧的命令,倭軍徵糧自然就是燒殺搶掠,在中下層兵士中將徵糧當成了屠殺遊戲。”
“你的意思是這場屠殺只是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