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霏的眼眶有些微紅,“範大爺代喬霏多謝太爺爺,還請他老人家一定要保重身體,回城之後我定會常寫信回家,他老人家無需掛心。範大爺也務必珍重,太爺爺就有勞您照顧了。”
“範大省得,霏小姐儘管放心。”範大也很是難過,整個山莊有誰不喜歡溫厚體貼的喬霏,“區區賤軀不足掛齒,倒是老太爺那裡,昨晚一晚都睡不踏實,還望霏小姐多來信,也讓老太爺有個念想。”
跟着老太爺幾乎一輩子了,他太瞭解老太爺心裡的想法了,他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裡卻難過得不得了,他從沒見過老太爺有這樣疼愛過哪個晚輩。
“一定。”喬霏又有些哽咽。
“好了,好了,莫要誤了時間,”陳鬆遞給喬霏一個藤製手提箱。
喬霏伸手接過,卻沒想到那麼沉,身邊的僕婦連忙接過。
“這一箱書是我昨晚挑出來的,你帶去有空多讀讀,”陳鬆頓了頓,過了半天才說出四個字,“一路小心!”
這一箱書可以說是陳鬆最珍貴的財產了,全是難得的孤本珍本,也是他最最看重喜愛的了,但他無兒無女,與其今後讓它們流落無蹤,倒不如送給自己最喜愛的徒兒。
“謝謝老師!”
喬霏含淚對二人施了一禮,纔在喬星訶的催促下轉身。
一直到汽車發動駛出,陳鬆還是站在原地,籠着袖子,在清晨的寒風中一動不動地目送着。
彷彿凝成了一尊被時代拋棄遺老塑像,那抹蕭瑟的身影連喬星訶都覺得淒涼。
“貝貝你是怎麼收服這陰陽怪氣的老腐儒的?還有那老太爺我們來涵碧山莊這麼多次,他都是吹鬍子瞪眼的,連張紙都沒送過,竟會讓範大爲你送行,又是送書又是送盒子的,真是了不得。”喬星訶讚歎不已,她好像從沒見過這兩人對哪個晚輩和顏悅色過。
“太爺爺和老師年紀都大了,多順着點兒他們就是了。”喬霏勉強笑了笑,還沉浸在心酸的別緒中。
“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和他們是無論如何也說不來的,不是挑剔這個就是看不慣那個,難爲你能受得了。”喬星訶同情地看着她,想當初喬霏是個多嬌縱的小姑娘啊,現在連喬行簡都能忍了,真不知道這一年多她是怎麼過來的。
“大姑姑和大姑父呢?”喬霏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和她多說,便扯開話題,她早就覺得有些奇怪,明明是三人一起來的,但來接她的只有喬星訶這一輛車。
“他們已經先回上海了。”盧林和喬月訶都是大忙人,能擠出昨天的時間就已經算是很難得了。
“貝貝,我們打算讓你回去上女中,但不知道你能不能跟得上。”喬星訶猶豫了一下,“可能要參加一次考試,你可得好好複習。”
她一直擔心她在鄉下荒廢了原來所學的功課,到時候考不過還得再讀一年高小,大哥可真真是耽誤孩子。
“好。”喬霏點了點頭,毫無懼色。
“我會請個老師來輔導你,對了,你這一年多,鋼琴是不是落下了?回去還得好好補上……”喬星訶掰着手指頭盤算着。
“小姑姑,你要累死我啊?”喬霏嘟着嘴撒嬌。
“你這小丫頭在鄉下逍遙了一年,還想偷懶?”喬星訶戳了戳她的額頭,“姐姐說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姐夫也說你是可造之材,所以你更得把基礎打好,鋼琴、繪畫、舞蹈、英文、法文……都得學,那腐儒說外語的口音太糟了,你全得改!”
“那我是回爸爸媽媽家還是?”大概是一開始就是個被放逐的小孩,對喬公館有着不自覺的牴觸感。
“昨天不是說了和我一起嘛,”喬星訶笑道,“你媽媽負責生你,我負責養你。”
“那我豈不是成了小拖油瓶?”喬霏咯咯笑了起來,“到時候把姑姑的追求者都給嚇跑了。”
“放心吧,嚇不跑,別說你只是個小拖油瓶了,就是個大號拖油瓶我也不怕。”喬星訶也笑了起來,攬過她的頭,“叭叭”地狠狠親了兩口,她的追求者如過江之鯽,她可從不擔心沒人追。
喬星訶和喬月訶、盧林住在法租界的一幢洋樓裡,規模和喬紹曾家差不多,只不過一個在英租界,一個在法租界。
自從軍閥曹玉復辟帝制失敗之後,華夏國就落入各地軍閥分封統治之中,雖然1914年成立了華夏國聯合政府,但是盧林雖然爲元首,可依舊備受軍閥和政客的排擠,不得不於一年前辭去元首職務。之後他依然繼續爲捍衛共和制度而鬥爭,四處聯絡進步人士,甚至是一些偏向革命的軍閥,北上討逆。
盧林忙得不着家,身爲他秘書的喬家姐妹也跟着東奔西走,偌大的房子常常只有喬霏一個人。
自回到上海之後,她也一刻不得閒,每日都有老師來輔導她功課,好在她國文的底子在這一年多來打得很紮實,否則前世習慣了白話文的她,恐怕在駕馭這個時代白文半白的文字上會有難度。
入學考試一共考七個科目,着實也是不小的負擔,包括史地、國文、英文、數學、自然、生物、公民,這一個禮拜的時間也不過讓她對考題和課本有個大致的瞭解。
結果不到三天的時間,來輔導她的老師就很不好意思地向喬星訶提出來,“星小姐,霏小姐的程度已經完全不需要我的輔導了,以她的能力和功底考入女中完全沒有問題。”
“真不愧是我家貝貝,真是聰明。”喬星訶美美地摟過喬霏用力親了一口,“不過千里馬還是要遇上我這個伯樂啊,你爸爸媽媽還說你不聽話、愛慕虛榮,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淨看着你的缺點了。”
“姑姑今天怎麼有空在家?”喬霏奇怪地看着她。
“來拿一份文件,對了,我還給你請了個法文老師,明天就會來給你上課了。”喬星訶摟着喬霏,她將這個小侄女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教導,在她身上很費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