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新偉和喬新耀在邊上看着喬新傑和喬霏說得起勁兒,也不怎麼搭話,只是不住拿好奇的眼神覷着喬霏。
現在的喬霏和他們印象中那個愛吵愛鬧,尖酸刻薄,不好相處的小妹妹判若兩人,讓他們無法一下子接受她這樣的變化。
一直以來,他們都和母親一樣更喜歡去世的四妹,小四聰明伶俐,老喜歡拉着他們的衣角一口一個“哥哥”的甜甜喚着,不似小五總是一副頤使氣指的模樣,一不順心就大哭大鬧,弄得家裡鬧哄哄,好像誰都欠了她似的。
小四去世之後,母親日日以淚洗面,言語之中又常常透出對小五的怨恨,潛移默化之下,他們對於這個五妹的態度也愈加冷淡,甚至是無視,反正她也不和他們住在一塊兒,就當她不存在好了,她離家之後,他們連半句都沒問過,之前來過喬公館一次,他們也約了同學出門玩去了,反正這個妹妹可見可不見,若不是今日大哥非要拉着他們過來,他們打死都不會想到要來探望這個五妹。
只是今天見了她之後,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這兩年她真的改變了很多,不僅眼角眉梢那抹刻薄的神色盡去,那含笑的眼神,那貼心的爲衆人添茶倒水的舉動,包含關切的言語,還有時不時流露出小女兒嬌態的撒嬌,很能夠激發衆人的好感,更不用說喬新偉和喬新耀這兩個十四五歲的半大小子了。
原本不情不願的神色沒幾下就如冰川遇暖陽,瞬間融化了,當年在他們印象中的那個刁蠻妹妹的形象竟然漸漸淡去了。
閒聊了幾句家常後,喬新傑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這段時間在北平讀書的生活和喬霏分享,說來說去又說到了革命上頭。
“小五你在《新思想》上寫的那幾篇文章我都讀了,實在是寫的極妙,我這個做哥哥的真是不如你。”喬新傑笑道,“如今那些保皇派賊心不死,聯繫了好幾路軍閥,推行孔教,擡出了孔氏之衍聖公,認爲只有虛君共和才能符合國爲公有的立憲原則,組織了各種尊孔讀經會,藉以宣傳復辟輿論並擴大影響,在我們學校裡就有不少這樣的人,你那篇《睡的人醒了》不啻爲當頭一棒,我們讀了都十分振奮,好幾個同學都在議論這個‘清如’是誰,竟然能寫得這樣一手絕妙的好文章,聽說是我的妹妹,他們都很想見見你呢……”
喬霏的臉上卻浮現出一股憂慮,不管什麼時候保皇派始終沒有消停過,儘管離開了老家,可她每週依然和喬行簡、陳鬆有書信往來,知道一些前朝王公貴族和像喬行簡、陳鬆這樣身具封建官僚和文人雙重身份的前朝遺老還有幾個軍閥形成了一股武裝復辟勢力,他們聚在末帝的太子周圍,伺機恢復祖業,光復舊物,希圖重新恢復大華帝國。
就目前來說,這一股復辟暗潮根本入不了衆人的眼,大部分革命者對他們雖然厭惡,但依舊把注意力放在軍閥上,沒把他們當成主要的對手,卻沒有想到這些人蠢蠢欲動,就如潛伏在黑暗中的獸,在華夏聯合政府最脆弱的時候給了他們致命的一擊。
“我讀了他們的不少論著,這一部分勢力可不容小覷,”喬霏認真地說,有意借在場的喬月訶提醒盧林,“這一股復辟思潮,一曰革命共和會招致動亂,因而不適宜大華,民主政治會使亂民土寇乘機作亂,使外人坐收漁翁之利,自民主共和之後政治極多障礙,以致暴民專橫慘逾盜賊;二曰大華國民程度不足,不能驟行共和,大華國民尚屬幼稚之國民,缺乏研究力與推動力,又易於動感情,喜破壞,無法一下子接受共和,在目前民智不足的情況下,一旦實行共和,人人去爭權利,結果是選舉不可得,則舉兵以爭耳。”
見喬月訶和喬新傑臉上都露出不以爲然的神色,喬霏暗歎了一口氣,也許正是這份自信最終葬送了曇花一現的共和,“自廢帝革命之後,軍閥勢力控制了中央政權,一批舊官僚操縱了相當一部分地方政權,他們身在曹營心在漢,並不是民主共和制度的真正擁護者,你看在我們的國會議員之中有半數以上是具有傳統功名的人,我們行了共和政體已經好幾年了,可是大多數國民口裡雖然是不反對共和,腦子裡卻裝滿了帝制時代的舊思想……”
“說的好!”盧林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上樓來了,正聽到她說的這一番話,不禁一臉凝重地點點頭。
“大姑父。”幾人都站了起來,有禮地問好。
“國瑛回去了嗎?”喬月訶溫柔地問。
盧林點點頭,“國瑛性情耿直,和廣東老許合不來也在情理之中,老許這個人是好的,但有的時候難免也有些固執,兩頭犟牛在一塊兒難免會有些摩擦,我打算過幾天去一趟廣東。”
“好。”喬月訶望着盧林的眼神永遠都帶着仰慕之意。
“貝貝,你剛纔說的很好,繼續說下去。”盧林轉頭望向喬霏,帶着鼓勵的神色。
“只是我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而已,讓大姑父見笑了,”喬霏有些不好意思。
“不,你說的很對,就連英國記者都說我們的國民中有十分之七仍是守舊分子,願擁戴舊皇帝,進步一派,不過十分之三而已,就算現在行了共和體制,可那些軍閥滿腦子裡都是舊式思想,個個都想當皇帝,結果誰也不服誰。我們的國家內憂外患,但是我認爲最可怕的是現在愈演愈烈的地方自治思想,各省都有自己的軍閥勢力,要求自治獨立的呼聲甚囂塵上,獨立各省以軍事論,則參謀部、軍務部無所不備,以行政機關而論,則外交司、會計檢查院無所不有,不少省份甚至都有了自己的約法,擬定了省憲法草案。”盧林更擔心的則是最近很引人注目的另一個獨立自治派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