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曹玉死後,軍閥割據,誰也不買誰的賬,獨立自治派的橫空出世很符合這一部分人的思想,何況獨立自治打的也正是民主的旗號,又有軍閥在背後支持,在不少報刊雜誌上不惜筆墨,連篇累牘地向人民介紹這種制度的妙處,讓一直致力於維護大華民主自強統一的盧林憂心忡忡。
喬霏卻知道所謂獨立自治根本不適合這個時代的大華,理論雖然美妙,卻缺乏實踐理論的現實基礎與現實力量,他們的眼光囿於政體這個狹隘的理論視野之內,終將隨着時間的流逝而被淘汰。
而最可怕的卻是復辟勢力,雖然革命了,但是傳統的認知觀念、尊崇權威觀念仍然頑強地存在。正因爲如此,民主共和制度建立之後,民主共和和專制集權之間不斷地展開着激烈的鬥爭和衝突,現實的結果是民主制度只能以新瓶裝舊酒這種變相結合的方式出現,使各種復辟勢力得以生存,最後導致帝制復辟的出現。
可惜的是革命黨人始終沒有正確認識到這一點。
喬霏眉頭微皺,輕啜着手中的茶,短時間之內她是無法說服他們的,除了繼續在《新思想》雜誌上製造輿論並以警惕之外,只能於細節處着手實實在在地做一些能夠改變將來的事情。
喬新耀和喬新偉的嘴都張成一個“O”字形了,看喬霏的眼神更加不同了,他們還只是十四五歲的中學生,雖然生長在這樣的家庭裡,自幼耳濡目染了新思想,可是卻完全不可能像喬霏這樣滔滔不絕地長篇大論,也不可能寫出她這一手錦繡文章,明明兩年前她還只是個只知道吃喝玩樂打扮的千金小姐啊,不過去了一趟鄉下回來就如麻雀變鳳凰一樣,完全變了個人兒。
單看她那談到革命時堅定的眼神,就忍不住讓人敬服追隨,就算是他們一向崇拜的大哥都滿心歡喜口口聲聲稱不如她這個小妹妹,別的暫且不論,就說她能和人人敬重的大姑父交流探討一些連他們都覺得晦澀難懂的問題,那股震驚就無法抑制地躥了上來。
心裡暗暗覺得這個傻里傻氣的刁蠻妹妹和他們已經不是一個層次上的人了,他們的心中又是佩服又是酸澀,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兒。
“樑叔,麻煩載我到平湖公園。”喬霏緩步下樓,對司機吩咐道。
“小姐,你要出去?”宋媽連忙問道,忙着指派人手跟着。
“不用了,我一個人出去有些事要辦。”喬霏微笑而堅定地拒絕了。
“小姐,你要一個人出去?!”宋媽瞪大雙眼,一臉驚慌,“那可使不得,外頭說專門有癟三綁架富家小孩勒索贖金的咧。”
“沒事兒,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何況不是還有樑叔嗎?”喬霏笑道,“光天化日的,平湖公園又是個人多的,你就不用擔心了。”
沒給宋媽繼續勸說的機會,她徑自坐上汽車走了,留下宋媽在原地乾瞪眼,嘴裡還不住地嘮叨着。
“你說咱們小姐是不是在外頭交朋友了?”秦媽一臉八卦地湊上前。
“怎麼可能?”宋媽嗤之以鼻,“小姐成日就是學校、書社和家裡來回跑,從不去看戲聽曲跳舞的,哪有時間交朋友?”
“怎麼沒有?你忘了前不久還有家少爺上門送東西給小姐?”秦媽神神秘秘地說,“你想啊,平湖公園可是年輕的先生小姐們愛去的地方,小姐去那個地方,又不要人跟着,豈不是……”
宋媽這才恍然大悟,“這麼說——咱們小姐……也不知道對方是哪家的公子。”
“不會是上次送東西的那個宣四少吧,人長得可真俊。”
“宣四少好雖好,就是風流韻事太多了點兒……”
“喬五小姐,”甫一見到下車的喬霏,宣昭初就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去。
儘管眼前這個小姑娘只有十二三歲,可那溫柔典雅中透着的清冷氣質卻讓花叢老手失了神,掉了魂。
“宣四少。”喬霏微微一笑,今天她穿的是再尋常不過的藍衣黑裙校服,只是擡眸微微一笑,卻讓他像着了魔一般,從此心中只有這個有着百合般清新容顏的女孩子。
宣昭初傻乎乎地跟着咧開了嘴,他甚至可以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一男一女各懷心思,宣昭初時不時擡頭癡迷地看着她,而她則報以一絲淺笑,就這麼一路無語地繞着平湖公園走了將近半圈。
“聽說,宣四少在交易所做事?”終於還是喬霏率先打破了沉默。
“啊,是。”宣昭初愣了一下才連忙答道,心裡暗自惱恨自己慌張的模樣一點都不像那個瀟灑不羈的自己。
“聽說這一兩年交易所的生意極好做,宣四少定是賺了個盆滿鉢滿了。”喬霏淺淺笑道。
宣昭初有些愕然,一個少女一開口就談這些,也太市儈俗氣了吧?
而且還是這麼個看起來清雅無匹的少女,饒是他流連花叢多年也從未遇到過這樣一開口就試探人身家的女子。
若是其他女子他興許就索然無味,不再對這種俗氣的女孩子感興趣了,可她偏偏是喬家的千金,他再怎麼在交易所裡賺錢,在富可敵國的喬家面前也不過是毛毛雨而已,她怎麼可能會對他那點兒微薄的身家感興趣?
宣昭初也不是個蠢人,腦子轉得挺快,覺得喬霏這句話讓人摸不着頭腦,卻又有些深意。
“盆滿鉢滿是談不上,略有所得而已。”他不自覺地收起了一向面對姑娘們的誇誇其談,變得謹慎保守起來,摸不清楚喬霏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哪裡的話,如今就是股票生意最賺錢,我聽奶媽和司機說,就連他們都拿錢去買股票哩,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就漲了兩倍,樂得他們都找不着北了,成天嘴裡就念叨着股票交易所。”喬霏捂着嘴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宣昭初放鬆下來,到底還是個被家庭保護得很好,不解世事的清純少女,對外面的瞭解只能通過家人的口口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