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今日可覺得好些了?”失去方知珍貴,經此一事,姚碧雲哪裡對她還有半點心結,都是自己肚子裡出來的,失去一個小四就夠難受的了,若是要再失去小五,她真的會崩潰,這幾日她天天向上帝禱告,祈求她平安歸來,如今看這個女兒真是處處可愛可憐,彷彿怎麼也愛不夠似的。
喬霏看着這個毫不掩飾自己關懷之情的母親,心裡突然有些明白了,姚碧雲並非不愛她,只是她之前是個不諳世事的大家小姐,從前被父兄呵護着,嫁人後又被丈夫嬌寵着,那小性子便越養越任性。
纖弱敏感的姚碧雲做個被人寵愛的戀人自然是夠格,可做個賢妻良母卻是不及格的,哪怕是對自己的親生子女也耍盡了小孩子脾氣,從這一點來看喬新耀的性格倒是像足了母親。
過去的喬霏並不乖順聽話,讓有五個子女的姚碧雲煩不勝煩,便形成了惡性循環,母女關係越鬧越僵。
她重生之後並不理解世上#小說?怎麼會有姚碧雲這樣不關心女兒的母親,心裡自然有幾分不痛快,又長期住在姑姑家中,和母親的關係自然愈加生分,恐怕對陌生人都更熱情幾分。
其實對她這樣如孩子一般的母親,只要親近地撒撒嬌多哄幾句,便能將她的毛捋順,自己以前還真是傻,虧自己以善體人心自傲,做了她五年女兒,竟沒發現這一點。
“媽媽,我沒事了,你看我好得很呢。”喬霏擁着母親的肩膀,難得親熱地說,“倒是媽媽瘦了很多了,都是我不好。讓媽媽擔心了。”
自己的關心被女兒感知,讓姚碧雲心裡無比受用舒坦,尤其是聽到喬霏帶着嬌嬌軟軟的撒嬌。連喬紹曾的臉上都不自覺地浮起溫暖的微笑。
“小五,你過來和爸爸媽媽好好說說你被擄走的事兒。”喬紹曾想起正事,對喬霏招了招手。
三人進屋坐定,喬霏便將自己這幾日的經歷對兩人全盤托出。
“那個楊天凡是什麼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那裡?”喬紹曾狐疑地問,沈紹雋他是見過的,當初還是他將詩文這個小丫頭帶回來的,可對這個突然出現身手矯健的楊天凡。他卻有些戒備。
“他是武林名宿蔡華的弟子,我之前在盧公館曾經讓樑叔救過這楊天凡一命,後來他在報上看到我被擄的消息,便來這兒想要救我出去。”喬霏輕描淡寫地說。
喬紹曾微微頷首,也無意追問。“既有淵源那便好,那沈紹雋與你只有一面之緣卻也對你拼死相救,這樣的大恩我們定要相報。”
“這次若不是他們二位相救,我怕是已經落入張志炎之手了。”喬霏嘆道。
“這張志炎爲何獨獨擄走你一個人?”喬紹曾和姚碧雲想了一晚上都覺得百思不得其解,若說要贖金麼,他們已經準備齊全了,只等着放人,怎麼也沒想到那幫土匪竟然不提贖金,竟然便將她偷偷帶走。
喬霏頓了一下。壓了壓聲音,“聽山匪說,他似是想要搶我去做他的姨太太。”
“什麼?!”姚碧雲一口氣沒上來,差點要給氣厥了過去,喬紹曾也是一臉驚怒。
“這,這張志炎。當真無恥之尤!”姚碧雲氣得渾身發抖,“他的年紀比你爸爸還大,又是那等土匪出身,他怎麼有臉……”
“他連劫火車綁洋人這種事都做得出來,還真是沒什麼做不出來的,他的姨太太多得連他自己都數不清了,現在竟把主意打到小五身上來……”喬紹曾也怒不可遏。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姚碧雲咬牙切齒地說,“他這樣的人老天怎麼還不收了去?”
“若是被他得逞了,咱們家的臉往哪裡擱!”喬紹曾怒拍桌子,張志炎此舉與其說是垂涎喬霏美色,倒不如說是要打喬家的臉,“好在你被救了出來,咱們真得好好謝謝那幾位恩人。”
“那張志炎定是看了那些報紙上的胡說八道起了色心,那些小報記者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報紙?”喬霏疑惑道。
“這幾日每份報紙上登的都是你們遇劫的消息,你當時出演《東方公主》的舊事又被他們翻出來,連篇累牘地登着你的劇照,真是無聊透頂。”姚碧雲厭惡地說,“好好的名門閨秀被他們寫得和電影明星似的,真是下作!”
“張志炎這個人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連劫火車這種事都做得出來,毫無忌憚到了他這個地步,倒也真是讓人氣恨無奈。”喬霏無奈地說,她比誰都想殺了張志炎這個禍害,只是目前連盧林都拿他沒辦法,而他日後的天敵沈紹雋,此刻還是個連槍都不怎麼會玩的書生,時勢如此,她又有什麼辦法。
“可惜他看上去雖然草包,可打仗上卻是一把好手,趙子嘉和他交了幾次手,回回都是敗仗,是以他的氣焰愈加囂張,他也是窮怕了,我看他覬覦上海這個花花世界很久了,若是趙子嘉再不爭氣,恐怕還真擋不住他。”喬紹曾神色憂慮。
“若他真拿下了上海,小五豈不是危險了。”姚碧雲一驚。
“小五不是也想跟着哥哥們去考北平大學麼?北平的大總統雖然換來換去,但至少面子上還得端着什麼自由民主的,對我們更是得客客氣氣的,做不出張志炎那種土匪樣,實在不行,小五索性也去美國留學吧,新傑也在美國,你們彼此也能有個照應。”喬紹曾沉思道。
“小五年紀還小,留學的事兒過兩年再說吧。”姚碧雲私心想要兒女們多留在自己身邊幾年,在他們大學畢業前,一直反對他們出國留學。
“也不小了,月訶、星訶像她這麼大的時候也都去了國外。”喬紹曾雖然知道妻子的意思,但還是取笑道,“孩子長大了,自然都是得離開父母身邊的。”
“這些都是後話了,”喬霏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規劃和想法,“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得好好酬謝救我的恩人,之後我還得去南京看老師。”
“你還要去南京?”姚碧雲驚道。
“那是自然,我這一趟出門就是爲了探望老師,現下若是不去,豈不是白白遭了這趟罪?媽媽,你就放心地先回去吧,如今這一帶軍警戒嚴,反倒更安全了。”喬霏年紀雖小,可也是十分有主見的。
喬紹曾微微點頭,竟贊同了喬霏的想法,“小五尊師重道,不忘師恩,今後別人提起也是佳話一樁。”
喬霏意外地看了父親一眼,總覺得他話中另有深意。
“碧雲,你先去休息吧,我還有些話要同小五說。”喬紹曾將妻子支開,靜靜地坐在喬霏的對面抽起了雪茄。
面對不發一言的父親,喬霏也不急不躁,只等着他主動開口。
“老太爺和季達先生將你教得很好,這幾年你跟在你大姑父身邊也學到了不少,每次一想起來,我都覺得當初是我和你媽媽輕忽了你。”喬紹曾的眼神很飄渺,“孩子都是一張白紙,是我們這對做父母的不合格,竟還將責任都推到你身上……”
“爸爸……”喬霏有心說些什麼安慰他,可一時倒也不知該怎麼說,若不是她這具身體裡是她這個成熟的靈魂,恐怕也是會對這樣的父母心有怨氣吧。
“小五,你可有想過今後做些什麼?”喬紹曾突然問道。
“只想着能爲國爲民做些事兒,盼望着我們華夏能一天天好起來,不必再受外人欺辱,百姓不致流離失所,可具體要做些什麼,怎麼做,倒是沒想過。”喬霏坦然地看着喬紹曾的眼睛。
“救萬民於水火中?”喬紹曾聲音很低,“你的志願不小啊,和你大姑父一般,果然是他一手帶出來的。”
“我怎麼能和大姑父比……”喬霏失笑。
“不,你比他強,”喬紹曾擺了擺手,出人意料地冒出這麼一句,聽得喬霏一呆,要知道他可是盧林的忠實追隨者,“他品性高潔,待人誠懇,讓人信服追隨,但他始終少了一點決斷力,其實我也沒資格說他,成大事者必要果敢勇毅,從容鎮定。原本我也不確定,可經此一事,我算是看出來了,你不僅僅是聰慧,有容人的雅量,更有着難得的冷靜從容,你現在少的只是時間和閱歷,十年二十年後你定會比我們強。”
“爸爸,我……”喬霏收斂了嬉笑的神色。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們喬家的女兒向來是當男孩兒養的,你不必有任何女子不如男的顧慮。我是你爸爸,雖然這幾年不住在一塊兒,可我對你的關心沒有少半分,看着你越來越成熟,我心裡自然是欣慰的,你比你三個哥哥強,也比我強,所以爸爸對你的期望也很高,明白麼?”喬紹曾看着她,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你大姑父的身體越發的不好了……”
喬霏震驚地看着他,沒想到他竟會突然把話挑明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