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弓給我,點火!”郭信一把從鄉勇手裡搶過角弓,搭上一根前端帶着硫磺球的羽箭,瞬間拉了個全滿。
鄉勇麻利地用火把點燃羽箭上的藥捻,硫磺球上騰起一股白煙,旋即將包裹在裡邊的棉布和牛油一併引燃。“嘣!”弓弦迅速回收,火箭宛若流星,直奔錦帽貂裘敵將身下的死士,貼着此人的小腿入地半尺,將周圍照得一片通明。
“火箭,用火箭招呼他們,不要放走了一個!”郭信旋即大叫,再度搭上一根破甲錐,瞄準錦帽貂裘敵將的身側,將一名親兵打扮的幽州劫掠者釘在了地上。
數十支火箭落下,將這段山路前後統統照亮。兩名幽州兵卒身上的皮狍子被火箭點燃,冒着煙倒在路邊的雪地上打滾。其他幽州人既不救助受傷的同夥,也不彎弓還擊,紛紛彎下腰,用盾牌擋住隊伍靠近火箭來襲方向的一側,繼續奪路狂奔。跑動過程中,還盡力將錦帽下墜着四根貂尾巴的傢伙護在整個隊伍中央。
“追,別放跑了他們,邊追邊射!”郭信見到敵軍的表現,愈發堅信自己逮到了“大魚”,扯開嗓子,高聲吩咐。
幽州漢軍受遼國的影響很大,將領也喜歡身穿錦帽貂裘。除了美觀和禦寒之外,錦帽下所綴貂尾的數量和顏色,則可以用來標識他們的級別。按照郭信所掌握的情報,四根貂尾,恰恰是都指揮使的裝扮。
殺死或者生擒此人,此戰的結果就愈發完美無缺。所以看清楚了敵將的打扮之後,他毫不猶豫地下達了追殺令。儘管,按照鄭子明的部署,此刻他應該率隊卡在更遠處的一個險要位置。
衆鄉勇不知道主將的最初安排,依照平素訓練養成的習慣,自然對郭信的命令選擇了無條件的遵從。一邊跑,一邊彎弓搭箭,將火矢和破甲錐冰雹般朝山路上那夥敵軍射過去,轉眼間,就又留下了好幾具屍體。
這夥敵軍依舊不做任何抵抗,繼續沿着山路狂奔。途中遇到他們自家同夥,也是一衝而過,不與後者做任何交流。倒是其他幽州潰兵,發現山坡上不斷有羽箭射下,不得不再度加快逃命速度,與被鄉勇們追殺的那夥人混在一起,彼此再也無法輕易分開。
“射,不管別人,繼續追着那個帶着四根貂尾的傢伙射!”郭信急得火燒火燎,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是!”“知道了!”“都頭,不太好,不太好瞄準!”衆鄉勇們氣喘吁吁地迴應着,努力開弓放箭。然而,卻很難迅速得償所願。對方一直在跑動中,原本就不易被瞄準兒。而他們自己也因爲要一邊快速奔跑,一邊發起攻擊,準頭達不到原地放箭的三成。
“那也不要停下來,追着射,早晚有射中的時候!”郭信鬆開弓弦,射出一根破甲錐。這回,他的準頭差了些,貼着“四根貂尾”的身側飛過,不知所蹤。
“第一夥,跟我來,其他人,繼續追着射!”把心一橫,他將角弓交還給跟在身邊的鄉勇,身手從腰間拔出橫刀。朝山路上直衝而下,“狗賊,哪裡走,你家郭爺爺盯了你多時了!”
“別跑,投降不殺!”十名被點到的鄉勇丟下角弓,拔出橫刀,緊跟着郭信衝下山破,眨眼間,就將山路上的幽州潰兵切做了兩段。
“只誅首惡,餘者不問!”郭信又高聲喊了一嗓子,不管被自己擋在身後的潰兵,撒腿朝“四根貂尾”緊追不捨。跟上來的十名鄉勇見他如此,也果斷放棄了對其餘潰兵的砍殺,沿着山路,奮起直追。
“老子跟你們拼了!”幾名不在目標範圍之內的潰兵被來自身後的喊殺聲嚇得失去了理智,轉過身,主動撲向了郭信。以後者武藝,哪裡會將這些小嘍囉放在眼裡!手起刀落先劈翻了一個,隨即甩動胳膊來了個“撥草尋蛇”,將另外四個前來拼命的潰兵相繼逼到了路邊。緊跟着雙腿猛地發力,居然從四人之間直衝而過。
“殺!”跟上來的十名鄉勇圍住四個神不守舍的潰兵,鋼刀亂剁。很快,就將這四人砍翻再地,然後拎着血淋淋的鋼刀,再度追趕自家都頭。
都頭郭信,卻已經殺開了一條血路,追到了“四根貂尾”身後。只見他,橫刀上下翻飛,宛若凶神惡煞。兩名親兵打扮的傢伙迅速被他砍倒,另外一名家將被他一腳踹進了路邊的山溝。文職打扮的謀士跪倒求饒,被他一刀砍下了首級。身背“四根貂裘”的死士知道自己立即就要被追上,嘴裡發出一聲高亢的狼嚎,猛地一擰身,將揮刀刺向郭信的小腹。
“當!”郭信在電光石火之間揮刀擋開了對方的攻擊,隨即又是一刀撩向對方的胯下。那名親兵則嚎叫着,揮刀格擋,反擊。很快,二人就戰在了一處,殺了個難解難分。
周圍的其他幽州潰兵繞開戰團,誰也不肯出手相幫。從山坡高處追過來的鄉勇們則停在了原地,弓箭搭在弓臂上,直到胳膊都開始發抖,也無法鬆開弓弦。
揹着“四根貂裘”的死士,身影跟郭信不停地交錯。貿然放箭,很容易就誤傷到郭都頭。除此之外,更令大夥難受的是,那錦帽下綴着四根貂裘的敵將,居然沒有影響到死士的動作。整個人彷彿沒有絲毫重量般,隨着身下死士的跳動而上下起伏。
“該死,你到底是誰,馬延煦狗賊哪裡去了!說出來,我饒你一命!”此時此刻,郭信也知道自己中了金蟬脫殼之計。氣得兩眼通紅,一邊揮刀朝死士身上招呼,一邊追問不休。
“蠢貨,換了你,會告訴別人麼?”那名死士冷笑着迴應,因爲身體動作幅度過大的緣故,背後不停地有稻草紛紛落下。
郭信又氣又急,繼續揮刀猛砍。對手則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揮舞着鋼刀,試圖跟他以命換命。一時間,雙方居然站了個難解難分。平白讓更多的潰兵,從山路兩側快速逃走,未曾到羽箭的絲毫干擾。
直到那幾名被郭信點了將的鄉勇從後面的山路上追過來,衆人以多打少,才終於將身背“四根貂尾”的死士砍翻。後者所使用的“蟬蛻”也現了原型,居然是一個預先做好的草人兒,穿上了遼軍都指揮使的袍服。
“繼續追!山坡上的還是沿着山坡,其他人跟着我!”郭信急火攻心,揮刀將四根貂尾剁成八段兒,邁步繼續沿着山路砍殺敵軍。
在剛纔的追趕過程中,他已經錯過了預定的伏擊地點。現在帶領弟兄們再掉頭返回去也於事無補。想要將功折罪,最好的方案就是繼續銜着潰兵的尾巴追殺到底,以期能在半路上,將化妝逃走的敵軍主將給揪出來!
衆鄉勇們已經跑得滿頭大汗,然而平素訓練之時滲透到骨頭裡的紀律,卻讓他們毫不猶豫地執行了郭信的命令。郭信本人,則身先士卒,帶領着十名先前被他點到的弟兄,死死咬住潰兵不放,一邊追趕,一邊揮刀砍翻擋在自己道路上的敵人。
十幾名潰兵被他逼得狗急跳牆,吶喊着轉身迎戰。郭信揮刀衝過去,狂砍亂剁,手下無一合之敵。跟在他身後的鄉勇們也紛紛衝上,朝着周圍的潰兵奮力砍殺。轉眼間,又一夥潰兵就被盡數砍死,血沿着山路淌了滿地。
郭信提起已經砍出豁口的橫刀,繼續追殺潰兵。在又一個險要處,他遇到了被都頭陶勇用羽箭擋住的百餘敵軍。“交給我!”也不管對方能否聽到,他朝着山坡上的陶勇等人喊了一嗓子,隨即瘋虎一樣衝進了敵軍隊伍。
山坡上的鄉勇們爲了避免誤傷,只能調轉角弓,儘量將羽箭射向險要處的另外一側。已經殺紅了眼睛的郭信,帶着十名嫡系,在幽州潰兵羣中橫衝直撞。一邊砍,一邊大聲叫喊,“只誅首惡,投降免死!”
“只誅首惡,投降免死!”“只誅首惡,投降免死!”“只誅首惡,投降免死!”山坡上的都頭陶勇靈機一動,也帶領自己麾下的鄉勇叫喊了起來。後半段的四個字,來得恰是時候。面對着凶神惡煞般的郭信和前方不停落下的鵰翎,被堵在山路上的百餘幽州潰兵徹底失去了鬥志,把手中兵器一丟,紛紛跪倒在地。
“你家軍主呢,誰看到你家軍主了?!”郭信殺得兀自不過癮,拎着血淋淋的橫刀在投降者之間穿梭。看到衣甲稍微齊整一些的,就將橫刀壓在對方脖子上,大聲逼問。
第一名潰兵搖頭拒絕回答,被他當場抹斷了咽喉。第二名和第三名已經投降的潰兵回答說不知道,也被他一刀一個處死。眼看着他又奔向了第四名倒黴蛋,已經投降的潰兵當中,終於有人承受不住壓力,扯開嗓子,大聲哭喊道:“馬將軍,馬將軍先前就衝過去了。就在你跟假的馬將軍拼命的時候。他穿的是柳葉甲,不是貂皮狍子。他向來不喜歡穿貂皮袍子!”
“該死,爲什麼不早說!”郭信大罵着丟下手中的俘虜,撒腿再度衝向前方。十名被他點了將的鄉勇已經有四人受傷,剩下的六個人也早已筋疲力竭。但是,爲了保護他的安全,也只能硬着頭皮追了上去。
“郭,郭大哥——”都頭陶勇喊了幾聲,未能喊住郭信的腳步。山路上,卻又跑過來一夥幽州潰兵。無奈之下,他只能先管眼前的任務,帶領麾下鄉勇,一邊用羽箭繼續射殺新來的潰兵,一邊將那些投降的潰兵拉上山坡看管。
“郭都頭,郭都頭!”有七十多名鄉勇叫喊着沿山坡追了過來,每個人都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找不到自家頂頭上司,他們先停下來爲陶勇助戰。與後者麾下的鄉勇們一道,用羽箭朝山路上的潰兵頭頂招呼。
待到兩支隊伍合力,終於新一波潰兵收拾乾淨,山路上,已經徹底不見郭信的蹤影。只有七八具被砍翻的屍體,還有五六支火箭,孤零零地,被山風吹得忽明忽暗。
“郭芳,你去給鄭將軍報信兒!其他人,只要還能跑得動的,繼續去你家郭都頭!”陶勇迅速朝周圍看了看,果斷做出決定。
山路上一會兒肯定還有其他潰兵追過來,他不能擅自改變作戰安排。然而,他又不能由着郭信去跟敵方的殘兵拼命不管。所以只能採取一個折中的辦法,一邊派人將情況告知鄭子明,一邊安排郭信的本部兵馬去爲他提供支援。
至於這樣安排,是否管用,都頭陶勇就無法保證了。對他來說,自己是三州巡檢司的武將,而郭信,則屬於遠在河中的郭家軍。那裡,據說也正在進行着一場戰爭,無數人由此建功立業,飛黃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