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祈請千佛洞的師父們,爲三具不知名的屍骨,作了一場三時繫念法會。
一直忙到下午,纔在衆人的幫助下,將屍骨入棺下葬。回到縣衙,見劉縣長正眯眼哼着小曲。
祥子不忍攪了他的閒情逸致,剛要悄然離去,卻見劉縣長曲終換笑,衝他揮揮手,說:“來來來,正等你哩。”
祥子滿臉堆笑的走過去,嘴裡言不由衷地說:“想不到,縣長還會唱曲哩。”
劉縣長自嘲般的“嘿嘿”一笑,說:“啥會唱哩,不就是憑着耳音,瞎哼哼幾聲。其實,我連一句臺詞都沒記住。”
說笑着,劉縣長從抽屜裡取出個紅紙包。
面色誠懇而又略帶歉意地說:“聽說縣上要成立保安團,追剿哈匪,鄉紳大戶都很支持。這些天,陸續捐咧些錢物。
這三千塊錢,本來是準備**的,現在有你這批武器,就解決咧大問題。
這錢你先拿着,我知道那些家當,不止這些錢。等縣裡經費鬆緩咧,我再撲給你。”
祥子衝他溫和的一笑,說:“我又不是軍火販子,啥錢多錢少的。”
頓了一下,又衝劉縣長詭秘一笑,說:“我還不是讓你給逼上咧絕路,纔想起它們。”
劉縣長欣慰的笑了笑,輕搖着頭,像是自語般的笑着說:“哎呀,那個九姑,出現的可真是個時候哩。”
見祥子抿嘴傻笑,劉縣長靈機一動,目光故意嚴肅的逼視着祥子,說:“你兩個,是不是早就好上咧?孔家的那門親事,可咋辦哩?”
祥子衝他悽然一笑,說:“我原本是打算和她過日子哩,但她是個***,規矩多,弄不成。”
劉縣長聽了,不以爲然地說:“***咋咧?我見過回回和漢人結婚的有的是,如今兵荒馬亂的,還窮講究個啥哩。”
祥子衝他無奈的笑了笑,便把和秀芝假訂婚的事,簡要地說了一遍。
劉縣長一副感慨的樣子,用手指着祥子嘟囔道:“你呀你,啥事都盡爲別人着想,訂婚的名也敢輕易背啊?這日後可咋給你再說親哩。”
祥子衝他憨笑着,沒再說啥。
靜默了一會,劉縣長像是猛然想起什麼似地說:“北門外的孫家,月頭裡老爺子讓哈匪給打死咧, 在北京教書的大兒子,昨日趕回來咧。讓人帶話咧,說明天給老爺子下葬。你就代表我去一趟吧,這次孫家捐的錢最多。聽說,孫家大兒子是個有能耐的人,見過大世面,你也好藉此機會,和他結交結交。”
孫家是城北的鄉紳大戶,有良田幾百畝,牛羊成羣。
孫老爺子生性耿直剛烈,把一個家治理得,上下和順,井井有條。
上月頭的一天下午,老爺子正背褡着手,在自家菜園子裡閒轉游。突然,有人慌慌張張跑來說:“咱家的羊羣讓哈族趕走咧。”
老爺子微微一愣,繼而急切的問道:“朝那裡走咧?”
來人胡亂的抹了把臉上帶泥的汗水,喘息着說:“朝芨芨窩子走咧,黑蛋跟上去咧。”
孫老爺子聽了,二話沒說,擰身回到院子,一面呵喊着讓人備馬,一面風風火火的來到廂房。
伸手從牆上摘下一把鬼頭大刀,氣勢洶洶,威風凜凜的跨馬而去。
別看老爺子已年過花甲,但近六尺的身板,挺得筆直,走起路來,依然虎虎生風。
他單人匹馬,朝北狂奔了一陣,遠遠望見三個騎馬的哈匪,肩扛着釤鐮(一種用來收割牧草的長柄鐮刀),趕着羊羣,正若無其事的慢慢朝前走着。
又朝前攆了一陣,見羊倌黑蛋,滿臉是血蜷縮在一窩子紅柳旁,看樣子還有氣。
老爺子遲疑的瞅了黑蛋一眼,咬咬牙繼續追了過去。
三個哈匪,像是看見了風馳而來的孫老爺子。
三人橫鐮立馬,大有決戰一場的氣勢。當相距不足百米時,其中一個哈匪,突然縱馬揚鐮,迎了過來。也不答話,照着老爺子攔腰一鐮揮來。老爺子可是個練家子,見釤鐮帶着風聲呼嘯而來,瞅準時機,舉刀格開。鋒利的鬼頭刀刃貼着鐮刀長柄,順勢滑下。
兩馬相錯,只聽“哇哇”一聲怪叫,哈匪的三根手指,已經歡奔亂跳的落在了地上。
立馬觀望的兩個哈匪,怪叫幾聲,一起飛馬衝了過來。
只見孫老爺子左閃右躲,手裡的大刀上下飛舞。只一個來回,就又活生生斬下了一隻手。哈匪見勢不妙,呼嘯一聲,捨棄羊羣,飛馬朝着鹼灘深處奔去。
孫老爺子,縱馬圈回羊羣往回趕,當經過黑蛋時,他翻身下馬,抱起黑蛋放在馬背,然後縱身上馬繼續急急的朝回趕。
不大工夫,身後隱隱傳來一陣,急促而又雜亂的馬蹄聲。
孫老爺子忙回馬細看,從不遠處的鹼樑後面,接二連三的翻出幾個騎馬的哈匪。他們邊朝羊羣狂奔,邊手裡揮舞着鐮刀,“嗚哩哇啦”的喊叫着。遠處的兩個,手裡舉的是槍。
孫老爺子,慢慢放下黑蛋,往前迎了幾步,立馬橫刀,準備和來匪決一死戰。
當衝在前面的哈匪,離自己近百米時,孫老爺子暗暗握緊了刀柄,準備縱馬迎敵。
就在此時,對面傳來一聲槍響。
孫老爺子,驟然感到胸脯,被一股熾熱的東西迅速穿過,像是扯走了五臟六腑似的。一陣劇痛襲來,眼前猛地一黑,便軟軟的栽下了馬。
孫老爺子生有二子,大兒子孫明志,自小聰明好學,唸完中學就被送去北京讀書。學成後,留在北京教書,並與同學相愛結婚成了家。
二兒子孫明德,打小頑皮好動,不學無術。長大後,也是整日遊手好閒,不務正業。
孫老爺子突然一走,偌大的家業,一時間沒人經營打理。於是,孫明志夫婦,便被一紙電文催回了家。
民間確實有能人,大熱的天,在一般人看來,要將孫老爺子的屍體,存放到大兒子回來見上一面再下葬,是根本不可能的,屍體早就腐爛了。
但能人自有妙招,只見東村的吳老大,招呼婆娘們和了碗大的一塊麪,捏成箇中空的碗狀。在底部抹上清水,用手來回抹粘了,中間戳個小眼,貼在了孫老爺子的肚臍眼上。等粘結嚴實,再往麪碗裡倒上白酒,又在屍體周圍放上冰塊。就這樣,一個防腐措施,便就圓滿完成。
孫家老二,滿臉疑惑的湊過來問道:“吳叔,這麼着能行麼?我大哥趕回來,少說也得二三十天哩。”
吳老大沖他自信的一笑,說:“莫麻搭,只要勤換冰,勤添酒,少開門就莫事。”
果然,在吳老大的精心照料下,等孫家大兒子風風火火趕來,孫老爺子,依然鮮活的躺在那裡,身上竟然沒有腐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