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沒個明確態度,着實急壞了淑珍。她攆着蘭花和虎子,輪番進攻,又逼着祥子覥着臉給娟子說好話,磨嘰了幾天,娟子總算點了頭。
淑珍大清早,就嚷着要去榆樹窩子,說是要弄些娟子愛吃的野菜回來。祥子一聽就樂了,用手指點着數落道:“說你傻吧,你還不服,想吃野菜,我們一起去住些日子,不就成咧,還用得着你跑一趟。再說哩,弄回來的野菜能新鮮麼?”
淑珍把嘴一撇,嘟囔道:“就你話多!好好陪着我嫂子吧。”說着,便飛身上馬出了城。
兩天後,淑珍確實是空着兩手回來了。進門就面顯尷尬地笑着說:“真是不行,野菜放在籃子裡,還沒上馬就蔫得不像個啥咧,還白白遭大哥一頓數落。”
祥子鼻子冷哼一聲,笑着說:“不聽老人言,吃苦在眼前。”
淑珍故作煩躁地說:“大哥說咧,明後天是娃們的休息日,讓我們一早都過去。要是趕響午不見人,他就套車親自來接。”
祥子聽了,衝娟子暖暖一笑,說:“大哥就這脾氣,你拾掇拾掇,明早一起動身。”
淑珍聽了,欣然一笑,說:“拾掇啥哩?看把你餿氣的,還不快給嫂子裡裡外外都換成新的?”
見祥子瞅着她兩傻笑,淑珍拽着娟子的胳膊,說:“走!嫂子,我們上街買衣服。”
臨出門,淑珍扭過頭,故意揚聲嚷道:“把姑嫂的午飯弄好咧。”說着,兩人“嘀嘀咕咕”說笑着出了門。
淑珍給娟子選了件紫色繡花旗袍,穿在娟子身上確實好看,娟子嫌太豔可又拗不過淑珍,只好包了起來。
把娟子從頭到腳裝飾了一番,又來到一家婚服店,淑珍說大哥的弟弟要結婚,新娘子的身材和娟子差不多,讓她試穿了一身緞面婚服,繡花鞋,還選了塊繡花緞面蓋頭。
一切就緒,淑珍又拽着娟子來到金器店,選對做工精緻的雕花金絲手鐲,說是給新娘子代買的。
五匹馬相互追逐嬉鬧着,不知不覺已經看到榆樹窩子村的輪廓。祥子比劃着,給娟子講述了榆樹窩子村的來歷。
繞過村頭的幾棵老榆樹,猛然看見村口張燈結綵,一副迎親娶媳婦的喜慶景象。
祥子狐疑的瞅着淑珍嘟囔道:“這是誰家娶媳婦啊,場面還弄得不小哩。”
淑珍抿嘴一笑,沒搭理他,側臉只顧和娟子說笑。祥子正滿腹疑惑的伸長脖子,朝村口的人羣瞅。突然,有人高聲喊道:“新郎新娘到咧!點炮啦!”
話音才落,村口兩邊便“噼噼啪啪”響個不停。青煙,頓時瀰漫了瓦藍的天空。
緊跟着,趙嘯天和鐵蛋穿戴整齊,喜氣洋洋的迎了過來。祥子忙滾鞍下馬,狐疑地瞅着樂得合不攏嘴的趙嘯天,失聲問道:“大哥這是......”
趙嘯天仰天“哈哈”一笑,說:“這全是你那參謀長的主意,大哥也幫不上你別的忙,就讓我爲你操辦一場,遲來二十年的婚禮吧!”
祥子心頭猛地一熱,張開雙臂,摟住趙嘯天的肩頭,竟然沒說出一句話來。
淑珍更是不容分說,和先後迎來的春花嫂子和菊花妹子,把驚喜若癡,任人擺佈的娟子,擁到菊花屋裡,拿出昨日買的一身新娘行頭,二話不說,就給娟子裝扮了個整整齊齊。
菊花取來早已準備好的胭脂口紅,拿出當年戲班裡練就的手藝,不大工夫,一個婀娜雍容,媚眼清秀的新娘,便在衆媳婦的簇擁下,略顯扭捏的出現在大夥面前。
這時的祥子,早被兩個兄弟,用事先準備的行頭,給打扮成個俊俏的新郎官。衆人一陣歡呼讚歎後,邵有才便有板有眼地,爲二位新人主持了簡樸而又熱鬧的婚禮。
看得出,趙嘯天和鐵蛋,爲這場婚禮,是下了一番功夫。不但酒席聚齊了全村的人,而且,還特意在場院搭建了戲臺。
白天張羅了婚禮,晚上是三臺鎮的戲班子,和雙河村的曲子班,一起唱戲。整個村子的男女老少,各個都像是過大年似的,臉上沾滿了歡笑。
剛吃過響午飯,縣委通訊員小王,便風風火火的騎馬傳信。說是王書記,找祥子有要緊事。
祥子一時沉吟不語,一邊的淑珍,“唿”從炕沿站起,虎着臉,說:“我陪你去!看他們能把你咋樣哩。”
娟子暖暖的瞅了淑珍一眼,扭頭衝祥子關切地說:“你放心去吧,緣生緣滅自有時。”
祥子淡然一笑,說:“放心吧!或許是好消息哩。”說着,便招呼鐵蛋備了馬。望着祥子安詳沉着的樣子,大家都略略鬆了口氣。
祥子才進門,王書記便趕忙迎上來,拉住祥子的手,略顯興奮地說:“哎呀,幾個月不見面,你在鄉下倒給吃胖了”
祥子憨厚一笑,說:“心閒體胖麼。”
王書記讓祥子坐下,親自倒杯水,面帶欣喜地說:“省裡對你的處理意見下來了,補發工資,官復原職。”
見祥子平靜地瞅着自己,並無驚喜的樣子,於是,疑惑地瞅了他一眼,笑着說:“怎麼?不感到高興?”
祥子淡然一笑,說:“啥條件?”
王書記先是楞了一下,繼而,略顯不自然的笑了笑,說:“條件很簡單,認可對孔慶文的判決,從此和他劃清界線。過去的事情,既往不咎,一筆勾銷。”
祥子依然平靜而又溫和地瞅着王書記,說:“那我要是不從哩?”
王書記輕嘆一聲,臉色陰沉地說:“若是不從就立刻開除公職,永不起用。”
祥子長吁了口氣,淡然笑道:“那就開除我吧!對我來說,或許是一種解脫。”
王書記顯得有些焦急而又不滿地嚷道:“我說你這人,咋就這麼強呢?你知道,爲你這事,我費多大週摺麼?就連黃老都給省裡打過好幾次電話。我們是爲你的政治前途着想,你可不能感情用事。”
祥子隨和一笑,說:“對不起王書記,讓您費心咧。但我不能出賣自己的人格良心,去苟全我的前程。若沒別的事,我就走咧。”
說着,剛要轉身,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身抽出那把從不離身的勃朗寧手槍,遞到王書記手裡。憨笑着說:“這把槍,跟咧我十來年,以後也用不着咧,就留給您做個念想吧。”
王書記把玩着精緻的手槍,嘴裡惋惜而又無奈的嘆口氣,說:“我瞭解你的脾氣,多說也無益。請記住!有事儘管來找我,對你的事,我是不會放棄的。”
來年春暖花開的季節,祥子和娟子辭別了朝夕相處的好兄弟,和情義深重的淑珍迴歸迪化。
臨行前,他倆特意到千佛洞,向廣慧和尚辭行。廣慧和尚,收起了往日的古板和不可捉摸,而變得隨和健談。他聽了祥子的打算,一捋長髯,“哈哈”笑道:“廣智師兄擺下的這盤殘棋,總算有了個結局。”
頓了一下,見祥子懵懂地瞅着自己,便仰頭長吁一聲,說:“你在這裡的緣分已經圓滿,此去,定然還有一番作爲。不久,佛門將有一場空前劫難,老衲不日也要退隱山林。”
祥子深感意外地追問道:“啥劫難?能化解麼?”
廣慧和尚微笑着擺擺手,神情淡定地說:“萬法緣定隨緣去,莫令妄念蔽真心。”
說着,便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