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經驗祥子判斷,在五百米開外,至少有五匹以上的馬,正朝這邊奔來。和土匪打交道,祥子也不是頭一回。和師父隨鏢押貨,雖然師父不讓他槍口上輕易沾人血,但那種陣仗他可沒少見。
於是,他不慌不忙地拿起兩杆步槍和子彈盒,迅速躲進路旁的大石後面。不一會兒,前面的拐彎處,果然出現了人馬,前後簇擁着共有六匹。
騎馬的人,依稀像是哈族模樣。手裡舉着步槍,“哇哇”地叫喊着什麼。祥子雖然聽不懂,但看樣子,他們是奔這輛馬車來的。
只見跑在前面的一個,邊喊着邊舉槍盲目地朝馬車放了一槍。子彈擦着車邊,在地上濺起一股蹚土。祥子瞅準了那人,“叭”地一槍過去,那人的皮帽,便像打落的花鳥似的,飛落在地上。
那夥人,驟然緊張了起來。慌忙勒住馬,在原地打轉,不敢貿然向前。同時,發出一陣“嘰裡呱啦”的叫嚷聲。
祥子開過槍,便立刻隱藏了身子,悄然地變換了射擊位置。偷眼看去,見那夥人像是猶豫不前,便瞅準一槍,又打下一頂花帽。那夥人,更加慌恐了起來。
突然,有匹馬像是受了驚,撒腿便朝這邊狂奔。馬上的人,竭力扯着繮繩,想撥轉馬頭。但馬還是跑出了近百米。
此時,祥子可清楚的看到,黝紅皮膚,藍眼睛,滿臉兇相的面孔。就在祥子懵愣之際,那人也像是發現了祥子。
他顧不了坐下的馬,還在執拗地打轉,舉槍就朝祥子射擊。祥子慌忙側身,子彈打在石頂,濺出一股腥臭的火花。帶着一陣尖銳的呼嘯,飛向了遠方。
祥子猛地打了個激靈,見那人邊整治坐下馬,邊急急地推子彈上膛。祥子見狀,突然心生一股怒氣。他閃電般地擰身舉槍,子彈正中那人左臂。只見那人怪叫一聲,倒拎着槍,撥馬就朝回跑。
祥子覺得不解恨,舉槍又打下了那人的帽子。那人驚恐得趴伏在馬上,像個大馬猴似的沒命狂奔。那夥人見狀,也揮舞着帽子,驚慌失措地蜂擁而去。
祥子仰天長吁了口氣,見天色不早,便手腳麻利地將步槍藏在順手的地方。
從交代後事的那人腰間,取下手槍套,從中取出裝滿子彈的**,換了別在腰間。一切打理停當,便趕着馬車朝回走。走了不到二里地,就見路邊躺着個人。
祥子忙跳下車仔細一看,那人的身子已經冰涼發硬。胸口有個彈孔,後背滲出大片血跡,顏色已不那麼鮮豔。祥子知道,這就是掉下車的那個人。
於是,在車上扒開一處稻草,把那人直厥厥地抱上車,蓋好稻草,便繼續警惕地朝前趕路。
太陽剛剛泛紅,祥子便找到了那道溝叉。
他下車仔細覈對了車轍,胎花印記。確認,是那人所說的溝叉。他警惕地朝前後瞅了瞅,便迅速趕車拐進了溝。
朝南二里路,車就沒法繼續朝裡走。雪水沖刷得溝底,一個坑連着一個窪的,牛頭大的石頭,七零八落地橫在面前。祥子從地上的車印判斷,炭窯就在附近。
他朝四下裡掃了一眼,沒看出啥異常。然後貓着腰,順着依稀可見的腳印,慢慢朝前走。翻過左邊的土坡,在一處凸伸出來的斷崖根,出現了一個半隱着的洞口。
背後巖壁中,夾雜着黑色發亮的東西。祥子心中一喜,這就是那人所說的炭窯了。於是,便迫不及待地,搬開擋在洞口的石塊,一個可容一人進出的黑洞,便出現在祥子面前。
他小心地探下身子瞅了瞅,裡面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見。他轉念一想,那三個人下去過,身上肯定有洋火之類的東西。於是,返回身,在三人身上摸了摸。果然摸出一盒洋火。
祥子小心地伸腿探進了窯洞,在洞口的光線隱沒在黑暗時,祥子劃亮了洋火。藉着微弱的光亮,摸索着朝前走了幾步,卻驚喜地發現,在右手的石片上有盞小油燈。祥子有些興奮地點亮了油燈,洞內,隨即顯出一片昏黃的光芒。
祥子藉着光亮往前走,見前面的巷道,已被塌落的岩石封死,朝回瞅了一眼,洞口像個碗大的鏡子,正呆呆地照着自己。
祥子欣然一笑,自語道:“真是個藏物的好地方。”於是,頓時來了精神,一口氣將車上的箱子全部運進洞,靠着洞壁喘息了一陣。望着大小不等的木箱,祥子心裡癢癢,忍不住想打開看個究竟。
於是,翻身貓過來,藉着油燈的光亮,逐個打開了箱子--天吶!和那人說的一模一樣。嶄新的槍都用油紙包裹的嚴嚴實實,機槍祥子還是頭一回見。
他將箱子整齊地碼好,遲疑地拿過哈匪留下的那杆,莫辛納甘762步槍端詳了一會。還是有些不捨地放進了木箱,只暗暗地帶上了那把駁殼槍。
祥子鑽出窯洞,太陽已經紅紅地壓在西邊的山峰,灰黃的土坡,變得色彩豐富了起來。他慵懶地伸了伸腰,而後,動作麻利地搬過幾塊大石頭堵上了洞口。
又朝四下了看了一會,見不遠處的坡下,有一處長滿綠草的平地。他三步並作兩步地走過去,又回頭看了看,決定將三人,埋在洞口邊的斜坡上。
打定了主意,祥子便依次把三人扛到斜坡,擺放整齊。爾後,面顯誠懇地說:“兄弟們,我只能把你們埋在這裡。荒郊野外的,我沒法給你們弄棺材,只好暫時委屈你們。等日後有機會,我一定設法把你們重新安葬。”
說過,祥子索性光着膀子,拎把鐵杴,先在坡上比量着畫了線,然後便啃吃啃吃地挖了起來。等祥子挖好了坑,鋪上稻草,將三人移進坑。
晚起的那彎瘦月,已不知啥時,悄然地鑲在了深藍的天頂。和繁星一起,弄成了一副美麗的圖案。
祥子坐在散發着泥土香味的土堆旁,目光悲怯地瞅着坑內那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的稻草。聲音軟軟地說:“兄弟們,只能這樣咧,等有機會,我一定給你們弄口棺材,別怪我,安心上路吧!”
一隻老鼠,不知受了什麼驚嚇,突然從祥子的腳下跑過。倒讓他猛地打了個激靈,頭髮不由得豎了起來。
忙完了墳上的事,祥子是又累又餓。他將馬腿拌好,放在坡下吃草。自己慵懶地在車上躺了一會,便打起精神,掏出幹饢涼水,胡亂地吃了起來。
剛剛填飽了肚子,一陣強烈的睏乏,便壓迫了全身。祥子用力搖了搖頭,他不敢就此睡去。馬在坡上吃草,怕山上有狼。於是,便拖着疲憊的身子,拾掇了一些撒落在地上的稻草,夾在腋下。拎着夾袍,朝馬乏乏的走去。
幾隻早起的烏鴉,像是嗅到了留在車上的血腥味,趴在車幫上,“呱呱呱”地叫個不停。像是硬要從乾透的血跡裡,喊出一塊能吃的肉似的。那聲音,讓人聽着心裡直犯燥。
祥子被這陣刺耳煩躁的叫聲,從熟睡中硬給弄醒。白亮的光線,刺得眼睛,一時難以睜開。他有些喪氣地揉了揉眼,起身撿起一塊石子,沒好氣地朝馬車扔去。烏鴉受了驚嚇,尖叫着朝溝外飛去。
祥子見吃飽肚子的馬,臥在坡上曬太陽。便懶懶地起身,瞅了眼微微隆起的墳堆。拿起鐵杴,平整了兩道溝窪,移開幾個石頭,終於整出一條,可以讓空車勉強上來的便道。
他將馬車趕到離墳堆不遠的土包,裝滿土,拉來卸到墳堆上。幾個往返,墳堆已變成高高的土丘。又運來石頭,在墳堆周圍嚴實地圍了一圈,又在坡前,挖來一墩芨芨草種在墳頭。這才滿意地轉身,來到窯口。
仔細端詳了一會,覺着有些不妥,便揀來一些石塊,磊在洞口。又在上面倒了兩車土。修正得完全和周邊的地貌連成了一體,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有筒口的痕跡。
這才長吁了口氣,來到墳前。深深鞠了一躬說:“兄弟們,我要走咧。請你們的在天之靈,好好守着這些貨,或許日後有用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