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急忙來到陳鐵蛋跟前,見他已經有了昏迷跡象。便朝衆人喊道:“誰知道他家?得趕快把人擡回去醫治,再耽擱,怕就不行咧。”話音才落,立馬過來三個年輕力壯的漢子,背起人就走。
祥子招呼一聲唱曲的兄妹,一起跟在後面,拐進了一條狹窄的巷子。人才放到炕上,祥子便手腳麻利地扒開衣服,傷口周圍,碗大的一塊,都是烏黑鐵青。祥子用手指沾了點黑紫的血,聞了聞,判斷是蛇毒。
於是,趕忙找來紙筆,寫了三味藥,又從懷裡摸出一塊大洋說:“哪位腿快,幫忙抓副藥,要快!”只見一個瘦矮個上前一步,也不答話,接過錢方,就一溜煙地出了門。
祥子要來了半瓶酒,含在嘴裡噴灑在傷口上。陳鐵蛋像是微微打了個激靈,又昏沉地睡了過去。
祥子俯下身,開始用嘴往外吸毒。先是一口一口的黑血,後來,血的顏色,開始鮮活了起來。
吸淨了毒血,祥子又用布蘸着酒,把傷口周圍的血漬清理乾淨。這時,那個買藥的瘦矮個,頭頂冒煙,風風火火地衝進了門。把藥包丟在炕上,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氣。
祥子把藥搗成細粉,抓了一撮,細細地撒在傷口上,又在上面蓋了用酒洗過的粗布。扯過炕角的一條,開着幾個透風洞的粗布被單,蓋在身上。
這才鬆了口氣,衝大夥說:“沒事咧,睡一陣就會醒的。”大夥臉上的表情,也活泛了起來。
那女子偷偷拿眼瞅了瞅祥子,秀眉微縮,一對水靈的眼睛,始終在陳鐵蛋的身上,掃來掃去。
屋裡剛剛有了閒話的聲音,就見一位白髮老伯,佝僂着腰,身子顫顫巍巍地扶着門,走了進來。嘴裡急切地嚷嚷道:“我娃咋哩?我娃咋哩?”
那個買藥的,忙上前迎着說:“大老子,二哥讓潘老五狗日的打咧一鏢,鏢頭上喂毒咧,多虧這個大哥出手相救。要不,二哥怕是懸哩。”
老者撲到炕邊瞅了瞅,隨即,呼天嗆地地嚷道:“你說你個半吊子!弄啥不好,惹逑那個活閻王幹啥哩。”
瘦矮子忙扶老者坐在炕沿,說:“是潘老五那貨太欺負人哩,二哥實在看不過,才動的手。狗日的打不過,就下黑手。”
老者的情緒,稍微平穩了一些。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從炕上溜下,忙衝祥子拱手道:“麻煩你哩,娃娃多虧你哩。”
祥子忙還禮道:“碰上咧,舉手之勞。他不礙事,過會就醒。”正說着,炕上的陳鐵蛋,身子微微地動了一下。嘴裡含混地嘟囔了句啥話,也沒人聽清。
祥子忙湊近一看,人已經醒了。正用一雙疲乏而又狐疑的目光,瞅着自己。
瘦矮個見狀,欣喜地撲過來,一五一十地把中鏢後發生的一切,描述了一番。末了說:“這位大哥的拳腳功夫,才歹哩,只一招就把狗日的,弄得屁滾尿流地認慫咧。”
陳鐵蛋要給祥子行禮,祥子忙攔住說:“你現在還不能亂動,得靜養三五日。尤其是不能動怒用氣。不然,傷口不易癒合。”
陳鐵蛋還是輕輕地抱拳,萬分感激地說:“大恩不言謝。日後,我鐵蛋的命,就交給你咧。”
祥子忙安慰說:“言重咧,不過是舉手之勞,算是你我有緣。”
說着,祥子故意瞅了瞅那女子,道:“還不給你鐵蛋哥倒杯水?人家可都是爲你。”
那女子忙擰身,在瘦矮個的引導下,弄來一杯熱水。雙手遞到陳鐵蛋胸前,一雙鳳目,水汪汪地瞅着他,說:“多謝大哥搭救之恩,請大哥喝口水。”
陳鐵蛋漲紅着臉,厚厚的嘴脣,蠕動了幾下,又沒發出聲來。一雙濃眉大眼,像兩塊磁石般地,吸在了女子的臉上。接水的手哆嗦了一下,倒把半杯水,平白地灑在了胸口上。
祥子見狀,暗自一喜。心想:血總算沒白流。
屋裡,剛剛瀰漫出一絲兒喜氣。就聽有人在院門口,扯着叫驢嗓子,叫罵出一連串,讓人倒胃口的粗話。
陳鐵蛋剛想側身下炕,卻被祥子衝過來攔擋住。說:“聽我的,外面有啥動靜,你都不能下炕。更不能生氣,我去看看。”說着,擰身朝外走,臨到門口,還回頭生生地瞅了眼鐵蛋,暗示他要聽話。
門口是潘老五領着五個漢子,手裡都拎着傢伙,氣勢洶洶地堵在門前。
祥子不慌不忙地走上前,用鄙視的目光,瞅了瞅那夥人。不卑不亢地說:“人都讓你給弄傷咧,還想咋樣麼?”
潘老五一臉賴相地說:“識相的,就來快把那妮子乖乖還給爺。若把爺惹火咧,殺進去,弄出幾條人命也不好說哩。”
祥子冷笑一聲,說:“光天化日,你們還敢強搶民女啊?”
潘老五氣急敗壞地嚷嚷道:“啥搶不搶的,我潘老五想要的東西,天王老子也管不了!”
老伯不知啥時擠了過來,只見他顫抖着身子,哆哆嗦嗦地說:“你潘家還講理不?人也讓你禍害到炕上咧,你還日娘搗老子的不饒人,到底想咋哩?不行我這條老命也搭給你!”說着,便晃着身子朝門外撲。
祥子忙上前攔住說:“你老先回屋,這裡有我哩。”並示意瘦矮個送老人回屋。
送走了老人,祥子往前逼近兩步,正色道:“要想進院,得先從我身上踩過去。”
潘老五還沒發話,就見手握齊眉棍的漢子,將棍一抖,便朝祥子戳來。祥子輕鬆地一個順手牽羊,奪棍在手。也不和他們多廢話,一路行者棍使出去,地上就哭爹喊娘地倒下了一片。
潘老五驚愣了一會,猛然舉刀就朝祥子劈頭砍來。祥子用棍輕輕一撥,刀鋒偏到一邊。緊跟着棍尾隨步,向上一挑,就將潘老五挑了個四腳朝天。不等他回過神,祥子的棍頭,便已重重地抵在了咽喉。
潘老五驚愕地瞪着絕望的眼睛,嘴裡抽風般,艱難地嚎叫道:“好漢饒命!好漢饒命!”祥子鬆了手,將棍頭輕移到潘老五的手邊。潘老五狐疑地瞅着祥子,還是遲疑地握住了棍子。祥子輕輕一提,潘老五便像個快斷氣的死豬般站了起來。
祥子把棍丟在地上,聲音緩和地說:“都是街坊鄰居的,低頭不見擡頭見。得饒人處且饒人,別把路都給走絕咧。”
潘老五耷拉着個腦袋,朝後退了兩步。懶懶地拱手道:“領教!”便乏乏地擰身而去。
祥子沒想到,管閒事倒管出一段姻緣來。他只好耽擱幾天,圓滿了這樁美事。
更沒想到,順手的善舉,卻給將來的一段經歷埋下了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