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插曲後,酒桌上的氣氛,更加活躍了起來。
祥子給邵有才敬過一杯酒,略顯不好意思地說:“能否勞駕大哥和小妹給唱一曲,我就好這口。”
邵有才爽朗一笑,說:“莫麻搭,說話就來。”說着,便興沖沖地擰身出了門。
不一會兒,兄妹兩,便笑盈盈地出現在大夥面前。菊花像是重新弄了頭髮,剛纔是爲了做飯,把秀髮盤在了頭頂。這回又把兩條大辮子,舒展地甩在了背後,給人一種清新柔弱的感覺。
曲兒一開口,祥子便頓感如癡如醉了。大夥就這麼唱一會,再鬧一會。這一番樂呵,直鬧到雞叫三遍,人倒壇歪,才依依不捨地各自散去。
菊花讓跑來看熱鬧的鐵娃妹子領走了,祥子便和邵有才擠在了鐵蛋的炕上。
酒席間,邵有才也道出了自己的來歷。當祥子問起老家那邊的情況時,邵有才神情沮喪地擺擺手說:“提不成,自打馬仲英賊娃子攻佔了張掖,槍炮聲就莫消停過。
都是他們馬家回回兵,今兒你打他,明兒他打你。城裡的兵,像扯大鋸似的,一會你把他攆出咧城,一會他又把你給攆出咧城。老百姓就像莫人主子的乳牛似的,誰逮住都想劑口奶。
真是莫法活哩,就想隨戲班子往新疆闖一闖。哪成想,剛出城,就遇上兩夥人在打仗。戲班子讓馬隊給衝散咧,我和菊花隨一羣逃荒的人出了關。好不容易到咧新疆,迪化城外也在打仗。
莫敢進城,就隨幾個販酒的商人,來到這裡。我們一路上,是讓槍子兒攆着溝子跑哩,嗨!這是啥世道麼。”聽了他的講述,酒桌上的氣氛顯得陰沉了起來。
祥子暗暗地咬了咬牙,強作笑臉說:“總算過去咧,以後就把這裡當成自己家。來!我敬大哥一杯。”
看來,邵有才的酒量有限。摸索到炕上,還沒挨着枕頭就呼呼地睡着了。
祥子和鐵蛋,也就喝到七八分。尤其是鐵蛋,躺在炕上,像是烙餅似地不停翻騰,兩隻眼睛瞪得賊亮。
祥子見他興奮得睡不着,便小聲說:“惦記菊花吧?”
鐵蛋猛地翻過身,面對面地瞅着祥子,微微喘息着。臉上掛着驚疑而又興奮的表情。未等鐵蛋開口,祥子接着說:“稀罕人家?”
鐵蛋興奮的朝近湊了湊,瞪着幸福的眼神說:“不怕大哥笑話,自打見到菊花,第一眼我就迷上咧。天天都去聽她唱曲兒,把地裡的活計都給耽擱咧。”
祥子笑笑說:“你小子好眼光,菊花真是個好姑娘。要是能娶咧她,你可就燒高香咧。”
頓了一下,祥子接着說:“明天我先透透兄妹的口風,看看你有沒有這個福氣。睡覺吧!天都快亮咧。”說着,一翻身便沉沉地睡了過去。而鐵蛋卻像是懷裡揣着個兔子似的,怎麼也睡不着。
祥子一覺醒來,天都快響午了。急忙下炕抹了把臉,菊花已把熱騰騰的包穀糝稀飯,晾在了桌上。還拌了黃瓜涼菜,烙的薄餅。
祥子朝還在夢裡的鐵蛋屁股上搗了一拳。鐵蛋像是被馬蜂蜇了一下似的,翻身下炕。此時,邵有才也從門外轉悠了進來。三人便“稀里呼嚕”地吃了起來。
才放下碗,祥子像是突然像起什麼似地,衝鐵蛋說:“你去看看鐵娃酒醒咧沒,要能下炕就叫他過來一趟。”鐵蛋會意地衝祥子笑了笑,輕鬆地出了門。
邵有才不讓嘴閒着,放下碗筷,就拎起了菸袋。祥子見菊花拾掇了桌子出了門,便衝邵有才微笑着說:“大哥,你覺鐵蛋這人咋樣?”
邵有才疑惑地瞅了祥子一眼,若有所思地說:“實在,仗義,是條漢子。”
祥子像是略微鬆了口氣,把凳子朝近挪了挪,接着說:“我想給鐵蛋和菊花做個媒,你看合適不?”
邵有才吐出一大口煙,遲疑了一會,不緊不慢地說:“雖說他家日子過得恓惶,倒是個實誠人家。既然恩公開口咧,我也沒啥說的。”
祥子興奮的一笑,說:“都快成一家人咧,再別恩公恩公的叫咧,往後,你就是大舅哥。”邵有才也欣慰地笑了笑。
靜默了一陣,祥子面顯難爲地說:“鐵蛋家的光景你也見咧,怕是拿不出多少彩禮錢。”
邵有才誠懇而又沮喪地說:“都混到這個份上咧,還說啥彩禮不彩禮的。只要有個安穩日子過,讓菊花少遭些罪,我就心滿意足咧。”
祥子長長噓了口氣,面顯感激地說:“難得大哥這麼通情達理,日後,鐵蛋肯定不會虧待你的。”
正說着,菊花沏了茶水端了進來。祥子接過茶,故意拉長了聲調說:“菊花呀,邵大哥把你許配給鐵蛋咧,你樂意麼?”
菊花先是愣了一下,繼而羞紅着臉瞅了瞅她哥。邵有才笑眯眯地抽着煙,微微地點了點頭。菊花忙把臉頭扭到了一邊,但臉上卻掛着甜美的笑容。
祥子見狀,欣慰地笑了笑,接着說:“菊花,你想啥時和你鐵蛋哥辦喜事哩?”
菊花羞得扭擺了一下身子,小聲說:“聽大哥的。”
邵有才聽說,故意鼻子冷哼一聲,佯裝不悅地說:“這還莫過門哩,就大哥大哥的叫得這麼親。等過咧門,怕是要把親哥晾到一旁哩。”
菊花嬌嗔地白了邵有才一眼,嘴裡帶點嗲聲地叫了聲“哥!”便擰身低頭,紅着臉快步出了門。
祥子和邵有才相視一笑,接着,邵有才說:“我爹孃走得早,都是我把她給慣壞哩。居家過日子,可不是吹哩,針線茶飯,樣樣都能拿得出手。還會精打細算地過日子。這些年,都是她照看着,我倒不愛操閒心。”
祥子笑笑說:“鐵蛋兄弟有福氣,菊花一看就是個利索人。將來過日子一定差不了。”
靜默了一會,祥子有些遲疑地說:“我還有事要辦,不能在這裡耽擱太久,大哥你看這日子能不能?......”
邵有才爽朗地說:“咱窮人家,也不講究啥,你就看着辦吧!”
說着,目光懇切地瞅了祥子一眼,又接着說:“唯一的條件,就是你得照看他兩的婚禮。”
祥子欣然一笑,說:“沒問題,後天是初二,我看就後天吧。”
邵有才像是下了決心似的,一拍大腿,說:“就這麼着!”
說話間,只見鐵蛋探頭探腦地從門口走過,祥子忙招呼他進來。鐵蛋疑惑地漫步進屋,一雙膽怯的眼睛,飄忽地瞅着祥子。
祥子故意冷着臉說:“我向邵大哥提親咧,人家不同意,還是你自己說吧!”說着,故意把臉扭到一邊。
鐵蛋一時杵在地上,像是僵了半個身子。憋了半天,頭上都冒開了熱氣,硬是一句話也沒擠出來。
祥子和邵有才相視哈哈一笑,接着,祥子忍住笑說:“人家給話咧。長兄爲父,還不給大舅哥磕頭行禮?”鐵蛋懵愣了一下,像是猛地被涼水激醒似的,歡天喜地倒頭就給邵有才磕了三個響頭。
邵有才慢條斯理地笑着說:“要謝就謝你義兄吧!要不是他張口,這事我還得掂量掂量哩。”於是,鐵蛋慌忙扭身又給祥子磕頭。
祥子伸手拉起,說:“磕頭就免咧,日後要好好待人家兄妹。”
鐵蛋點頭如搗蒜,連聲說:“莫麻搭!(沒問題)莫麻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