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河沒有死一死,倒是去洗了一洗,騙自己是如同西門吹雪一樣出門殺人之前要沐浴更衣。
實際是因爲什麼,懂的都懂。
瞎子多核觀測三個人分別洗刷刷的樣子,心中很是沒好氣,實在很難想象就你們這樣到底是怎麼能快速進入戰鬥狀態的。
結果恰恰相反,至少皇甫情和嶽紅翎這會兒戾氣滿滿,只想砍人。那臭豬表面上什麼都沒幹,只是幫助大家真氣親和不能砍那臭豬,自然只能把一肚子氣發泄到別人腦袋上。
三道人影各自繃着臉,默不作聲地溜出使館,直奔樓觀臺。
玉虛和道尊的決裂是大家目睹發生的。但一般情況下,即使是決裂,道尊也沒有可能會殺了玉虛。玉虛這種道門扛旗的人物如果莫名其妙死了,不說道門整體實力要暴降,單是名望上的打擊都能讓四象教與佛門欣喜若狂。何況玉虛若死,亂世書必報,到時候來個“道尊殺玉虛”的世界通報,這道門還混個屁。
在如今佛門潰敗的形勢裡,玉虛更是成爲李伯平能首選的頂樑依靠,成爲關隴的“國教”地位指日可待,道尊就更不會這當口自壞好事了。
因此玉虛的生命安危應該沒問題。而道尊這類應該不屬於能玩靈魂控制之類的,否則早就安排上了,不會等現在。
那是不是沒事了?
顯然不是!
爲什麼要只把己方置於防守的處境,爲什麼不能是主動進攻?難道不能反過來先幫玉虛弄死道尊?
趙長河從來不是被動的人,皇甫情嶽紅翎也不是。
月黑風高殺人夜!
然而距離樓觀臺還有十餘里外,趙長河就忽地急剎車,伸手攔住了皇甫情與嶽紅翎:“九幽也在樓觀臺,收斂氣息、緩速慢行。”
兩女都是一愣,大家都是相同級別,皇甫情還更高點,她們的感知現在也很強,但她們真是神魂的波動外擴,很類似雷達而不是“看”。而對方的修行會對這種感知結果產生很大的影響,當對方是九幽這種比她們級別更高的強者時,在大老遠的行爲她們就不可能感知得到,對方靜止的話就更困難了。
可趙長河不但“感知”到了,甚至還知道是九幽……九幽的行動怎麼可能被你所感知?您是看見的?既然你都能看見九幽,那她看不看得見伱,收斂氣息緩速慢行有用麼?
事實證明還真有用,九幽靠的也是感知而已,她也不會吃飽了撐的去感知十幾裡外的角角落落。目前來看,她的能力遠遠比不上瞎子,簡直不像一個層次的。不知道是單純因爲瞎子恢復得更好呢,還是因爲瞎子身合天書之後不一樣了。
這種俯瞰一切的能力,究竟屬於原夜帝,還是屬於天書?
念頭一閃而過,那邊玉虛盤坐殿中,九幽就站在他身邊,清冷的容顏正對他身後的神像,淡淡說着:“所見諸天神佛,屬你最是慫包。就你這樣的,如何爭那一線?”
神像居然開口說話了:“因爲只有我被夜無名親自出手打過,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她的實力多可怕,竟似更勝從前。而我們卻未復全盛,絕非其敵。不知道她有什麼顧忌,否則我看她的能力早就可以橫掃一切了纔對。”
九幽冷笑:“夜無名都沒有出現,你就自己嚇自己,真可謂驚弓之鳥。”
神像道:“無論有沒有出現,我也能確定趙長河就是夜無名的代理人,打狗還要看主人。你豈不也是忍了又忍,明明知道秦九便是趙長河,在你自己的地盤裡居然不敢出手,甚至還要嫁他,如今長安傳遍李家小姐倒追人家還被拒絕了,你比我可笑多了。”
九幽淡淡道:“我只不過是在試探夜無名是否在側,以及試探夜無名和他的關係到底是什麼情況,是不是被一個今世凡人給抱上了牀,也不知道誰可笑。反正要丟也是丟李家小姐的臉,天下能有幾個人知道九幽?”
瞎子面無表情。
神像道:“我看你想多了,她多半沒有肉身,談何抱上牀。要靈交也得趙長河有那個水平。”
說來道家也有講陰陽和合的,道尊談論這些問題倒是當個學術來說,反倒是九幽那味兒不知道在幹啥。
當然九幽也不會一直跟別人談這種話題,很快就轉了話鋒:“據我試探,夜無名應當不在側,否則我說的那些什麼幫別人得到她之類的話,她不暴怒出來和我打一場才叫奇怪。”
神像的臉上居然有了點表情,微微一動,半晌才道:“可能神降?”
九幽似是非常鄙視道尊這慫包的模樣,有些沒好氣:“好不容易有我合作,若是因爲有夜無名在趙長河背後你就不敢出手,那你猴年馬月才能得到天書?”
神像不語。
九幽道:“天書我可以不要,你我合作這一回。若是夜無名神降,自有我頂着,而趙長河與他的兩個女人,你能對付麼?這恐怕是你唯一得到天書的機會。”
神像道:“你圖的什麼?”
九幽冷笑:“能讓夜無名不舒服的事,我就會做,不需要圖什麼。總之你要天書,只要你想要天書,你自然得自己去拿。該不會指望我以後找機會出手殺了趙長河,還肯把天書送你吧?”
神像的目光終於落在玉虛身上,九幽也轉頭看着玉虛。
玉虛盤膝閉目,不發一言,實則心中實在想笑。何所謂道?這個德性爲什麼會是道尊?說這是波旬都說得過去。
他們爲什麼看自己,玉虛也知道,原因更好笑。因爲如果九幽要應對夜帝,那麼僅憑道尊一人,雖然也已經是御境二重了,但趙長河三人組也不是吃素的,擊敗或許可以,擊殺奪書那就未必辦得到。想要穩健,那就必須他玉虛也出手才行。
玉虛早前就不願意對趙長河出手,何況今天。 神像終於開口:“玉虛,你受我傳承,修行至今,天下尊崇。讓你做點事,卻從來推三阻四,用你們俗世說法,這也是忘恩負義、悖逆師承,你的道心還能堅固否?”
玉虛淡淡道:“道門傳承,我已經做了,哪怕有些事情並不合我意,我也硬着頭皮做了。大漢以四象教爲國教,因此我支持了李家與之相對,與趙長河爲敵也在所不惜。至於道尊心中別的什麼,是魔非道,非我所爲,做了纔是真正的動搖道心。”
神像道:“你應該知道,你既受傳承,便不是隻有這份因果。”
“道尊要我死,我隨時靈魂枯萎,天人五衰,不過如此。”玉虛單掌一禮:“貧道準備好了。”
“你!”神像大怒:“你寧可自己死,也不願幫本座做點事!”
“我道恆在,我身何惜。”玉虛平靜道:“我倒是想勸道尊,你私慾滿胸,早已失了道心,便是真正復甦之後,也不過是個天魔而非道尊。到時候所謂的道心破碎、身死道消,怕是要應在你自己身上。”
九幽似笑非笑地看着神像不說話,似是覺得這衝突挺有意思。
神像似是深深吸了口氣的樣子,慢慢道:“靈魂控制之類術法,本座不是不會,只是曾經並不想對你這麼做。如果你執迷不悟,那休怪本座再也無法顧及那點香火情。”
玉虛淡淡道:“貧道等着。”
隨着話音,玉虛神色微微一僵,面容開始有了些痛苦的扭曲,似是有靈魂交鋒正在識海深處進行。
下一刻天外銀河倒懸,恐怖無匹的煞氣洶涌而來,彷彿夜空盡成血色。
神像驟然轉頭,一條大漢手持闊刀,在血月之下怒斬而至。
趙長河,神佛俱散!
九幽神色微動,還沒來得及做些什麼,身週一陣扭曲,環境全變,已經被一種特殊的空間之法轉移到了未知之地。
瞎子在虛空之中緩步而來:“別人的事,你就不要出手了。不是想牽制我麼?那就遂了你的意。”
兩個極爲相似的女人,皆着黑衣,在未知的虛空之中正面相對。
九幽打量了她好一陣子,忽地開口:“爲什麼閉着眼睛?”
瞎子沒有回答。
九幽慢慢道:“爲什麼我有一種感覺,不是趙長河在幫你做事,甚至有點像是你在配合於他?”
瞎子平靜迴應:“我不僅在配合他,其實我也在配合玉虛的。”
九幽怔了怔就聽瞎子續道:“海皇之役,證實了哪怕海皇這樣級別的神靈也是會死的,這在每個有心者心中都種下了種子。神魔高遠但凡人們始終在追逐,如果忽視,只把目光放在彼此,那必將嚐到來自凡人的震撼……他們始終在讓你知道,什麼是神佛俱散。”
隨着話音,那邊龍雀重重劈在了神像身上,身後朱雀嶽紅翎同時攻來,瞬間佈陣圍住了神像。
而幾乎與此同時,大殿之外一道古銅色的光芒轟然而至,惡狠狠地撞在了玉虛身上。
厲神通!他不知何時早就藏身於此,沒有任何人發現,不知是怎麼做到的。
隨着這一撞,玉虛身上一道虛影一晃,幾乎要被撞出體外。
原來神像不是本體,道尊本體始終在玉虛體內隱藏!趙長河不知道,玉虛自己卻知道,他始終在暗中抗爭,密謀早就傳達。
一壺清酒,意韻盡在其中。
萬里馳援人間自有豪雄。
“我們不敢有一字之謀,只靠默契傳達……當我知道趙王從巴蜀而來,老道就知道這一局可以揭盅。”玉虛睜開了眼睛:“神靈也是可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