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說到傷情處,已經老淚縱橫,藍熙之想起衆多剛剛掩埋的枯骨,心裡難受,大聲道,“老人家,南朝已經在籌劃北伐,朱大人一直都在努力,你們放心吧。”
“若能等到朱大人北伐成功,驅除胡虜,造福子孫,老朽死將何恨?”
藍熙之心裡一陣激動,猛力點了點頭:“老人家,我們一定盡最大的努力。如果這裡呆不下去,你們可以率衆去寧鎮塢堡,那裡還有廣大的荒田可以開墾。”
老人驚喜交集卻又有點疑惑,似乎在想,這位姑娘能做主麼?
孫休看出他的疑惑,上前一步道:“老人家,您放心,這位是我們寧鎮塢堡的堡主,她既然說你們可以去就一定可以去。”
老人大喜就要拜下去:“多謝堡主!”
藍熙之立刻伸手穩穩地扶起了他:“老人家不必多禮。”
老人喜形於色地放開了嗓子,顫巍巍地道:“各位鄉鄰們快出來,我們可以離開這個地方,去投奔寧鎮塢堡了……”
早已偷偷觀望多時的一道道門窗陸續打開,衆人蜂擁着圍了上來。藍熙之看看,整個小鎮已經不足一百人,一張張臉上都是惶恐和期待的表情。
她心裡一酸,大聲道:“你們可以好好收拾行禮,我派塢堡士兵留下來護送你們。”
衆人一起跪了下去:“多謝堡主!”
藍熙之趕緊伸手扶起爲首的老人:“老人家快快請起,各位也不必多禮,以後到了塢堡,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客氣。”
衆人站起身,歡天喜地的連夜收拾行禮去了。
經過這些年胡人的統治,每戶人家幾乎都是赤貧。不僅如此,爲了防止統治之下的“趙人”反抗,趙國軍隊將每家每戶的所有鐵器包括耕地的犁頭和菜刀都強行搜刮一空。這個小鎮只是比鄰趙國,還不是趙國屬下,但是由於南朝的腐敗,無力庇護,也經常受到趙國軍隊的騷擾,處境和趙國治下的“趙人”根本沒有什麼差別。
這些人也沒什麼多餘的東西好收拾,除了一些粗笨的傢伙外,這一鎮一族的人搬遷上路,竟然沒有多少東西可以帶走。大夥正要準備上路,門口護衛的士兵忽然大喊一聲:“胡族來襲了……”
小鎮居民都是手無寸鐵,每次胡族來襲,基本上都是任人宰割毫無還手之力。現在聽得胡族又來了,男女老少立刻嚇得瑟縮成一團。
藍熙之鎮定道:“大家不要慌亂,孫休,我們將隊伍分成兩隊,你率一隊人馬護衛着他們先走,我率一隊斷後,馬上行動!”
“是!”
孫休率人抄了一條側路先行,藍熙之率領的小部分人馬立刻迎上了前來襲擊的胡族。這隊人馬不過幾十人,並非正規軍隊,而是附近的平民,每人手裡拿的不過是尋常的砍刀,就是他們平常打獵劈柴用的。
寧鎮塢堡的士卒一和他們交手,才發現這些平民組成的搶劫隊伍,戰鬥力完全不輸於胡族正規軍,方相信他們全民皆兵的戰鬥力了。
這支人馬和塢堡士卒人馬相當,雖然彪悍無比,但是,哪裡是塢堡訓練已久精卒的對手,戰鬥到天明,對方已經死傷十之八九,剩餘七八人趕緊亡命逃去。
藍熙之截住了一個逃竄得慢一點的胡人,一劍正要刺向他胸口,忽見他面孔幼稚,目露驚惶之色,竟然不過只是一個十二三歲的高大少年而已。
她一劍抵在他胸口,將他迫下馬背,少年單腿跪在地上,一隻手還妄圖揮舞殘缺的大刀來砍他,就如一隻兇狠的小豹子。藍熙之揚手將他的缺刀拂落在地,少年雙眼發射出兇狠的目光,就像一頭餓狼般死死盯着她,嘴巴里嘰哩咕嚕地怒罵着什麼……
藍熙之看着他的幼稚面孔上那樣殘暴的狂怒,平靜道:“你叫什麼名字?你多少歲了?你爲什麼要吃我的肉?”
“我叫石板,12歲。”
趙國絕大多數人都姓石,即使不姓石的也改爲姓石,藍熙之聽得這個少年竟然叫“石板”,饒是這種情況下,也不由得微笑起來。
少年見她微笑,忽然驚奇地發現這個女子居然聽懂了自己的怒罵,而且還是用了羯族的方言問出這番話來,眼光一閃,兇狠中有了一絲喜色:“你不是‘趙人’,你是‘國人’?”
“不,我不是你們的‘國人’!”藍熙之看着他立刻變得失望的兇狠的眼神,又道,“你爲什麼要吃我的肉?”
“我爲什麼不能吃你的肉?‘趙人’豬狗不如不是拿來吃的嗎?你們吃羊馬、豬狗難道會先問它們的意見?”
“誰這樣告訴你的?”
少年兇狠地瞪她一眼:“我們自來就是這樣的,‘趙人’是賤奴,他們是我們的奴隸,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他們耕種的土地是我們的,他們的所有東西都是我們的,我們來取自己的東西有什麼不應該?我們自來就是這樣的!要叫我抓住你,一定把你殺來吃了……”
我們自來就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