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位都是長輩,回到京城,許多該盡的禮數便必須做到,要知道這些老傢伙很看重這些東西,或者說隨着人的年齡越大,越在乎這些東西。
來到靠山王府,朝門口的門衛表明身份,護衛連忙進去通稟,很快大門打開,一名儀表堂堂,身形魁梧修長,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青年走了出來,向王君臨一禮,說道:“秦安公大駕光臨,叔寶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楊林的義子秦叔寶,歷史上大名鼎鼎的秦瓊。楊林早些年下身受了傷,一直無後,秦叔寶一直被其當成親兒子對待。
對於這位歷史上的牛人,王君臨可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深深向秦叔寶回禮,說道:“秦兄客氣了,以小弟與靠山王府的關係,你我兄弟相稱就是,若是再這般生疏,小弟哪還有臉再來靠山王府。”
秦叔寶看起來臉色不是很好看,此時臉上顯現出不好意思之色,說道:“王兄說的是,是我見外了。”
“王兄請!義父在內院等王兄。”
王君臨也不客氣,而且他知道楊林在四個多月前楊勇、高潁勾結春秋使者謀反殺楊廣那次受了傷,看秦叔寶的臉色,估計楊林的傷勢還沒有好。
跟着秦叔寶一直走到後院,兩人在廊下脫了鞋,只着足衣悄然入屋。
走入屋中,王君臨明顯察覺到一股濃濃的頹喪氣息,只覺得屋子內很壓抑,就連陽光灑進來都帶着一股子消極的味道,最主要的是有着濃濃的藥味。
他擡頭一看,楊林正半坐半躺在上首的軟榻上,仔細看了看楊林的模樣,王君臨不由大吃一驚。
楊林的頭髮竟然已經全部白了,臉色蒼白,氣色灰敗,只有那雙眼睛還算有神,此時他擡頭看着王君臨便呼吸急促,彷彿連擡頭這個動作都很吃力。
“晚輩王君臨,拜見楊伯伯。”王君臨朝楊林躬身深深一禮。
楊林嗯了一聲,嘴脣張合間,輕聲說了一句話,王君臨此刻離他一丈多遠,楊林語聲太輕細,王君臨若不是耳力遠超尋常人,定然是聽不清的。
楊林嘆了口氣,聲音稍微大了一些,說道:“小子,你走近一些,我……說話費力。”
一句話說完,楊林已有些喘息了,同時沒好氣地瞪了王君臨一眼,顯然怪王君臨沒有眼色。
王君臨暗暗嘆息,聽楊林說話,中氣不足的樣子,似乎已非常虛弱了,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精神矍鑠的靠山王,此時分明就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英雄遲暮。
本來就年齡大了,身上又有多年征戰留下的傷患,四個多月前被春秋使者又所傷,身體一下子跨了下來。
王君臨朝楊林走過去,走到離他兩步距離時才停下腳步。
離得近了,王君臨才發現楊林蒼老了了太多,臉上已經佈滿了黑色老人斑,呼吸也有點急促,聽着呼哧呼哧的喘氣聲,給人一種隨時一口氣喘不上來立馬仙去的感覺。
“楊伯伯,您……保重龍體。”王君臨神情傷感地道。
一直以來楊林都對他很喜歡,甚至沒有任何理由對他百般愛護,就因爲他給大隋立過赫赫戰功。
楊林看着王君臨,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此次你幷州之行,力挽狂瀾,爲大隋消除了隱患,那楊素其實也是沾了你的光,你小子果然不愧是我大隋英傑,不枉本王這三年以來對你的維護。你……很不錯。吩咐下去,設宴,本王要和這小子喝幾杯酒。”
“楊伯伯您身體要緊,改日等您身體養好了,晚輩再來陪您喝酒。”王君臨連忙勸說。
“滾犢子!本王說設宴就設宴。”說着話,他在秦瓊的幫扶下已經坐了起來。
秦瓊想說什麼,但顯然知道自家老爺子的脾氣,知道說了也沒有用,只能給王君臨一個眼色,然後下去吩咐人準備酒菜。
沒過多久,酒菜上桌,秦瓊本來準備的是從西域來的葡萄酒,被楊林罵了一頓,喊着要換成自家的靠山酒,秦瓊趕緊讓人將葡萄酒抱下去,他親自去拿靠山酒。
王君臨暗暗叫苦,以楊林現在的狀態,靠山酒喝上一不小心直接喝死逑了,但看這倔強老頭的樣子,估計即使是楊廣來了,也不能阻止他今天喝酒,王君臨禁不住心想自己今天就不該來靠山王府。
好在秦瓊貌似是故意拖着,靠山酒一直沒有送上案几,王君臨陪着楊林說了幾句話,發現楊林語聲漸小,剛纔兩人的一番對話已耗盡了楊林的精力,楊林說着說着,眼皮開始耷拉,腦袋一點一啄的打起了瞌睡。
王君臨等待良久,見楊林耷拉着腦袋不出聲,而且是發出沉重的呼嚕聲,王君臨上前正準備將楊林扶着放平,側門秦瓊的身影突然冒了出來,輕聲道:“義父已睡着,怠慢王兄了。”
王君臨嘆了口氣,朝楊林行禮後緩緩退出屋外。
跨出屋門,王君臨轉過身看着楊林,眼中有着憂傷,他感覺楊林可能撐不了幾個月了。
此時楊林仍盤坐在軟榻之上,腦袋耷拉着,秦瓊正悄悄給他披上一張皮氅,陽光灑在他身上,將他的身影拖拽得冗長,漸漸的,他的身軀化作一道模糊的光影,光影彷彿在陽光的照射中慢慢虛弱下去,顯得孤獨而蒼老。
王君臨莫名紅了眼眶,站在屋外,悄然朝楊林長長一揖,久久方纔起身離去。
秦瓊一直靜靜地看着殿外的王君臨,見王君臨神色悲痛的沉默行禮,看着王君臨的背影,對其終於有了認可。秦瓊爲人甚正,一直以來對王君臨嗜殺有些不喜,而且感覺王君臨心計太深,所以即使有楊林這一層關係,但兩人的交情也並不是很深,直到今日纔對王君臨有了一些認可,印象大爲改觀。
此時,楊林仍在呼呼大睡,睡得很沉,因爲是坐姿,楊林的身軀搖搖欲墜,秦瓊急忙伸出手,扶住楊林的肩,然後慢慢的,輕輕的讓他放躺在軟榻上,緊了緊裹在他身上的皮氅,直到楊林睡踏實了,秦瓊這才收回手,站了一會離開了這裡,吩咐侍女看好楊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