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就算是真的把這些公諸於世,都不會有人相信!盤踞在大陸上的兩大王朝竟是因爲一個女人而建立起來的,滑天下之大稽!”皇帝幽幽的說,語氣裡是深深的嘆惋!英雄自古多情,還是紅顏爲亂人間!這些都不重要,如果爲愛能一推翻一個王朝,爲愛能伏屍萬里,這樣的人誰都會豎起大拇指說一句‘勇烈’。
“陛下在想着那個女人紅顏禍水吧?”修羅將水晶杯盞舉到面前,視線穿過透明的杯身看着皇帝問道!
“先生妙算!”皇帝知道修羅能夠讀取別人的思想,雖然不喜歡這樣,但也沒有多爭糾什麼,任由着修羅!
“紅顏禍水?哼,不得不承認,你們人類的語言很精妙!如果把她寫進史書中,估計後世之人讀起來都會罵一句禍水吧!可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神跟着万俟流年和皇甫景瀾離開覓露森林,她在凡世中什麼都不會,她不知道凡世中的人心比森林中最兇猛的獸還要可怕!她分不清友情與愛情,只是對那兩人心存依賴!神沒有如風塵女子那般嬌首弄姿,甚至連取悅別人也不會,都是你們凡人,都是你們卑微的凡人妄想得到她,她絕不是什麼紅顏禍水,她,她只是一個單純完美的…..神啊!”一向陰柔內斂的修羅竟有些激動,他暗紅的眼睛直視着皇帝,像是有血淚要滾出來!然後修羅將頭仰起來,靜靜地看着縹緲城上那雲捲雲舒的九月天空。真的啊,如果想哭,將頭仰起來,眼淚就會倒流回去!
皇帝瞭然!他猜到修羅對那位神的感情了,不管是愛或是其他,邪性的修羅都在心裡把她供奉的很高很高,不容絲毫褻瀆!他理解這份狂熱的感情,就像有人若說他逝去的母親,前文惠皇后蒙誘皇帝禍亂朝政,他一樣會激動,甚至滅其九族.。可是,如果修羅的是出於憎恨纔來輔佐自己,那當他得到天下後,修羅是不是會除掉他呢?畢竟他的骨子裡流着万俟流年的血,而万俟流年當年傷害過他心中的神,甚至揮軍殺戮過他的族人!
“陛下多慮了!”修羅將杯盞放下,真誠的說“對於我來說,什麼都沒有意義!我只是想把當年万俟流年和皇甫景瀾沒有完成的事做完而已,我對權術沒什麼野心,只是想證明一下,我修羅,不再是當年那個跟在神後面需要她保護的孩子,我也長大了!凡人能給他的,我一樣能給我只是想看到一個一統的天下,不再是夢陽或梵陽,只有一個永恆的帝國,夢梵王朝!即使她看不見,即使她不知道,我都會完成這件事,算是執念吧!就彷彿不做成這件事,死了靈魂都得不到安息!”她能看到,她會知道的!心裡一個小小的聲音倔強的在心底裡迴響着,在夜國不夜城看到的那雙珊瑚紅色的眼睛,不正是她的嗎?
皇帝和修羅靜默的相互看着,子夜般漆黑沉靜的眸子和暗紅充血的眼睛對視着,像是要直接看到對方的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一樣!兩個人凌冽的目光在交織碰撞,整個高曠的星墜殿像突然進入了寒冬,空氣如凝固般沉重!
許久,皇帝溫和的笑了,整個大殿也渙然冰釋,他又爲修羅斟滿酒,遞到他面前,說:“先生,我之前一直想着只要夢陽能富強一統,就算了了心願。如今又先生輔佐,那一個夢陽算什麼?梵陽也應該併入我夢陽的版圖,這片大好河山本身就是一體的,何必再有夢陽梵陽之分?此中大計,憤一世之力又如何?只求一了心願,不惘然失恨!”
修羅薄如刀鋒的嘴角斜斜揚起,像是在嘴邊綻開一朵嬌嫩的花,他舉杯說道:“陛下之心,宏大如蒼茫宇宙!我自當肝腦塗地,也要輔佐陛下一統大好河山!”
“哈哈哈哈——”皇帝將自己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琉璃龍翔袍像鷹的翅膀一樣鼓盪着,飄搖着,看起來張狂又得意,意氣風發的皇帝年輕的臉狂妄的笑着,他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面容曲扭的像貪婪的饕餮獸紋!
修羅怔怔的看着皇帝那張興奮而漲紅曲扭的臉,那高亢的笑聲錐子一樣扎進耳朵裡,他覺得自己的頭要炸開了,皇帝張狂的笑聲彷彿有極大的魔力,竟讓身爲咒術師的他都覺得一陣暈眩!他彷彿又回到自己還是小男孩的時候,怯懦的藏在覓露森林的大樹後,那時他的眼睛還是純淨的黑色,就那樣怯懦的看着兩個張狂又霸道的年輕人帶着他心中的女神離開森林,而他滿眼淚花!三十年後再見到那兩個不再年輕的人,頭髮斑白的他們依然霸氣張狂,揮軍踏進他們的森林中,肆意殺戮,而他,還是那樣怯懦的躲在森林裡的樹後面,滿眼淚花的看着部落裡的族人死去,一個一個被錚亮的刀鋒斬斷,而他的女神也消失不見了,留下他三百年的苦苦覓尋。
修羅仰着頭,猩紅色的頭髮飄蕩如火,沉靜的笑着,像是有一朵鮮花在他俊美的臉上綻放開,眼中卻是漣漪旖旎,若有霧氣在匯聚。他直視着皇帝,看着他張狂的笑臉,眼角滾出鮮紅的血淚,他就那樣微笑着,流着淚看着皇帝,像是在看最好的情人一樣——可心裡卻滔天殺意。。。。。。。
命運之神或許就是這麼殘忍,三百年前的離殤註定要後人來補完。靈犀一閃間的念頭就是伏屍萬里的哀傷,沒有對與錯,就像是蠻荒年間毫無理由的廝殺,或是隻爲了生存下去,或是爲了報仇雪恨,亦或只是爲了一時之快!誰又能獨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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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夢陽林夕七年,皇帝詔史官記史。史官問皇帝‘這一生最大的幸運是什麼’,皇帝孑孓一身坐在星墜殿的黃金王座上,用手支着額頭,看起來疲憊又煩倦,還不到三十歲的他鬢角斑白似雪。他輕聲說道:“遇到輔國大國師修羅!若不是他當年那句‘殺之一人而爲罪,殺之萬人而爲王’點醒我,我估計依然只是那個唯唯諾諾的三皇子,修羅於我,如師如友,若無修羅,就無今之夢陽!”
史官奮筆疾書,筆意紛飛如燕,龍走蛇形!“那最不幸的事又是什麼?”
皇帝怔了一下,眼睛不再沒有焦點的看向遠方,他垂眼俯視着跪在大殿中的兩名史官,目光猶如箭矢離弦!史官瞬間覺得靈魂像是被生生剝離體外,心悸如死。許久,皇帝才幽然嘆息道:“還是遇上輔國大國師修羅!此人如妖似魔,心思慎密,難以看清。因他,我殺了哥哥們,逼死了父親,截斷弟弟雙手,殺害幾大諸侯國國主全族。後又殺害李勝雄恩師,還有。。。。。很多很多。。。。。根本不需要死的人!還因他,我和白顏皇后之間纔有如此多的曲折哀傷,此人引得我家破人亡,使我夢陽罹燼一世,我恨當年竟取信此人。。。。。。。”皇帝的聲音悲怨哀傷,沒有了往日揮斥方遒的果決,看起來軟弱無力。
可是轉而間,皇帝又凌冽的像三九天的的寒風。往日的霸氣果決像妖魔附體般回來了,他的眼睛中似乎又火焰在跳動,說:“可是,當初我若不聽從修羅的話,我夢陽可能已經被赤那思鐵騎踏平,死的就是百萬之民。若不殺掉幾大諸侯王,亂黨專政之害更甚,若我不化爲妖魔,又怎能威震夢陽,永定安康?‘殺之一人而爲罪,殺之萬人而爲王’,這句話自古就是帝王刻在骨子裡的魔咒啊,只是修羅點醒了我而已!錯不在他,只是命運之神的志意誰也不能違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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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官猛然間覺得這個強硬果決的皇帝其實也是個柔弱的人,只是他是皇族最後的男人了,心裡再怎麼不情願,也要帶着面具披上琉璃龍翔袍。以堅硬煞人之面具掩住脆弱敏感的心,自古有爲的帝王,那個不是如此?琉璃龍翔袍看似鮮豔亮麗,可它的重量不是誰都能擔負的。
史官對這段歷史如此記敘:林夕帝,年二十稱帝,拜妖魔爲相國,奮武餘烈,窮兵黷武。弒兄父以上位,啖忠烈之傲骨,凜寒人心。帝之在位,無蠻族冒犯,無亂民禍亂,安泰久居,民之福澤。然帝相以妖魔,偌大夢陽,罹燼殍屍,不得善終!”
史官將之呈上林夕皇帝,帝大怒,杖殺記史官於朝堂。可皇帝並沒有掩飾這份歷史,記載這幾句話的宗卷公然陳於帝國書庫中,後世之人皆可翻閱。罹主之名自此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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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終於平息了笑聲,滿臉真誠的看着修羅說:“待赤那思退去後,我要拜你爲輔國大國師,位列衆臣之首,昭告天下,加爵封地!”
修羅眼中的霧氣消失了,就像那一瞬間的軟弱從沒出現過,他邪氣的說:“我很貪心的哦,陛下要是拿不出滿足我的爵位,我可是會說您小氣的!”他呵呵笑道,然後正色道:“陛下可有所決定,該如何應對赤那思族和幾大諸侯王圍城的局面!”
皇帝也收斂張狂,說:“帝都是個誰都想要的地方,我們處在皇宮中心的星墜殿中,不過趕獅驅狼而已,就看那一個比較強壯,值得咱們聯手!具體如此,先由先生出手,秘密殺死五大諸侯國中最弱小的一國之主,我想不是難事吧?”皇帝看着修羅說道,他其實也想借此看到修羅的真正實力!咒術,究竟強到何種地步?
修羅莞爾一笑,點點頭,說:“陛下要誰三更死,修羅保證他活不過五更!”
“嗯“皇帝滿意的點點頭,繼續說道:“然後,栽贓陷害,移花接木,讓諸侯國和赤那思間相互猜疑,相互廝殺。命夜國輕甲步旅嚴陣以待,穩住赤那思,待其他四大諸侯國元氣大傷時,再壓上皇宮中的四萬羽林禁軍,一鼓作氣,大殺強敵!不過,萬一需要先生殺死敵方首領,還望先生鼎力相助!”
“陛下鬼才!”修羅稱讚道,“由我去暗殺敵方統領,引起慌亂,帶敵人羣龍無首之時,全軍壓下,此計可行!”修羅不得不佩服皇帝的心思,才二十歲的皇帝,狠戾的像是封印在地獄二百年的惡魔,森然可怖,不過,修羅真的太喜歡他了!他需要的,就是這樣有膽量有謀略的人,要不然,還有誰值得他輔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