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調#8226;撥不斷)
勝知交,藐風濤,雙肩擔義情胸膽氣豪。
薦請高人破城壕,轉身有道天地小,誰拿我到?
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他們的小船正好行到南門口東邊的河面上,於是便就近由此處上了岸,將船寄給一個撈蜆子的漁家。
走到離城門口子還有段距離時,就發現城門的裡外特別熱鬧。左鐵槓一掐日子,知道今天正好是通州城的人家每年請家神的日子。這是此地特別的一種風俗,在過完年後,每家都要請一位家神,用來鎮宅保平安。家神有好多種,比如鍾馗、老爺(關帝)、灰婆、米仙等等,各家根據自家需要去請。這天是過年後通州城最熱鬧的一個夜晚。
左鐵槓沒有回油坊,而是領着這幾個人直接往城裡走。他這是要把大家帶到城裡南大街頭子上最熱鬧的杏花邨酒樓去,尋尋找找再躲躲藏藏,整一天就這樣提着心度過,是該好好吃一頓壓壓驚。再者左鐵槓還另有打算,他想向魯一棄討教一下,自己家祖輩到底和魯家有什麼淵源,守着的那個秘密到底有什麼意義。
南大街上人頭攢動,城門裡有一羣人敲鑼打鼓舞龍燈,這也是請家神的儀式之一。這裡是條紅顏色的龍,叫落位龍,城外請神的地方還有條青龍。叫啓位龍。這叫二龍領路,家神順位到家。
左鐵槓走過舞龍隊伍時,眉頭突然緊蹙起來,他暗暗對幾個人說句“快走”,便低頭迅速鑽入人羣往前一陣緊走。
到了杏花邨酒樓,左鐵槓先進去上下看了看,見都是認識的熟客,沒有什麼陌生面孔,這才招呼大家都往樓上去。
其實沒人真有心思好好吃飯,都只是草草填飽肚子拉倒。等大家都吃完了,魯一棄這纔想起左鐵槓進城時的異常,但他不習慣問別人太多問題,所以便自語道:“舞龍的那點兒有些不大對勁……”說這話其實是提醒左鐵槓說說剛纔是怎麼回事。
“通州城有兩條大龍,一條紅龍一條青龍,兩個龍隊的把式我都認識。但是剛纔城門口舞紅龍的那些把式我一個都沒見過。”左鐵槓說道。
瞎子白眼一翻,脖子一梗:“那我們還坐這兒吃什麼飯,那些要是對家的伏子,我們這麼一大堆人沒可能不被瞄到。”
“要是對家伏子,這會兒應該把這裡扎捆子了。”許小指邊說邊站起來走到窗口,側身躲在陰影裡往外面瞄。
杏花邨酒樓是這南大街上少有的樓子,在它周圍全是小青瓦的平房,所以從這裡的窗口可以把下面街道和周圍房巷看個清楚。
許小指只看了一眼就馬上退了回來。然後迅速貓步輕聲地跑到樓底口,往樓下大堂看去。看他這樣子,其他人都緊張地站起身來。鯊口也迅速來到窗口,往外瞄看。
但是許小指很快就滿臉迷惑的走回桌邊坐了下來,嘴裡還不斷地在嘟囔:“奇怪,真是奇怪!”
“怎麼回事?”左鐵槓問。
“南面巷口貓了個舞龍把式,肯定是尾着我們過來的。可是下面大堂、門口都沒有異常,又不像是對我們困點子的,扎捆子更是沒影兒的事。”許小指說。
“那個好像就是個盯位的,對面巷子裡也有一個,不知道其他地兒有沒有貓黑(暗藏)的了,再有他們就是要困點子。”鯊口站在窗口接上話頭,他比許小指要查看得仔細。
“不會,要把我們這些人困點子,就憑一條大龍的把式數是辦不到的,更別說就兩個,這對家比我們要清楚。”瞎子的經驗是最豐富的,道理也推敲得透徹。
“那這是布的什麼坎,蹩不蹩,扣不扣的?”女人顯然對江湖套話瞭解不多,她說的還是坎子家的套話。
“逮個龜孫的問問。”左鐵槓說完就起身往下走,邊走還邊高聲嚷嚷着“老闆,結賬,不要給我玩虛的,送一個大菜再把零頭給去了。”
許小指本來想跟着下去的,被瞎子盲杖一橫攔住。而瞎子自己卻起了身,跟在左鐵槓的後面,嘴裡還不住聲地說:“老左,等我下,帶我上躺茅間,今兒這湯喝多了。”
下了樓梯,左鐵槓和瞎子往大堂後面一轉,掀棉布簾子就到了酒樓後面的院子,兩人翻牆而去。
也就兩盞茶的工夫,瞎子和左鐵槓回來了。左鐵槓一上來就搶着說:“還真是要把你們困在這裡。那小子開始還嘴硬,我都快勒斷他脖子了,他都不肯說,虧得是這夏爺,一句話就讓他吐瓤子了。氣的我把他淹後面大缸裡了。”
大家見他話說得不靠點子,便都望向瞎子。瞎子雖然看不見,卻似乎明白大家的心情。他清了下嗓子,趁左鐵槓說話的空檔插進話頭:“那盯位的尾兒開始死不撬舌關,我後來嚇他,說要啓他身上的毒種子(身上下的蠱毒一類的的控制手段),這才被嚇得倒罐。這些人釦子的確是海上尾着我們那兩條大舟子上的,本來卯着勁侯着我們啓寶他們奪寶。但是等發現我們真的沒啓出寶來,再加上大少的一番說叨,他們不知道該咋辦了。因爲他們的正主子不在,說是南面他們的什麼老盒子(老窩點)被人生生闖破幾道坎,立馬過江往南去了。其他幾個領頭的都不敢拿主意,所以定下先將我們困在這城裡,等南邊信兒回了再行手段。”
說到這兒,站在窗口觀察周圍情況的鯊口突然說聲:“不好,對家好像是要下活圍子起兜(全部活捉)。”
“有可能,剛纔我們動他一個尾哨,沒注意他們是不是哨鏈子。要是哨鏈子的話,一個盯着一個,那麼我們剛纔的動靜兒他們就都瞧着了。曉得我們撩了幕底兒,當然會提前收扣定死位了。”瞎子意識到自己剛纔的行動有所疏忽。左鐵槓則頓時鬧了個大紅臉,他覺得瞎子眼睛看不見,要有什麼閃失過錯,都要怪自己缺眼兒了。
“衝出去!”許小指惡狠狠地說。魯一棄感覺從他身上激盪而出的彪悍兇狠的氣相,很難想象這樣的氣相會是出自如此薄小黑瘦的一個人。
“最好能避開。”魯一棄平靜地說,“在這城裡衝突起來會驚動官家,到時很難收場,而且左老闆在這裡又是有家有業的人。”
也許魯一棄的話觸動了左鐵槓,他瞬間變得冷靜下來,緩緩坐回到條凳上,聲音低低地問了一句:“你們眼下有什麼打算?”這句話讓人聽來感覺他已經將自己置於衆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