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行、圍棋都是這個世界的棋類遊戲,前兩句話的意思是點亮燭火,與郎君一起下棋。
“深井”很容易讓碧玲瓏聯想到臥室裡的密道,她腦海中情不自禁浮現出一副兩人在密道中點燃燭火幽會的畫面。
以她的文學素養自然也聽得出其中的雙關之意,彷彿是對方在囑咐自己,莫要違期。
雖然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期,但這明擺着是情侶之間的一些約定。
“難道是他暗示我今夜在密道中等她?”想到這裡,她一顆心砰砰直跳。
不過更讓她心動的卻是後面兩句,這個世界的紅豆同樣也叫相思豆,她的閨名則被巧妙地藏在其中,由此可見對方這首詩是專門用心爲我做的。
“這傢伙真不害臊,誰對他相思了!”碧玲瓏卻有些底氣不足,這些日子自己在牀上輾轉難眠,腦海中全是秘境中和對方相處的點點滴滴,難道自己表現得太明顯了被他看出來了?
哎呀,真是丟死人了。
“太子妃你怎麼了?”不遠處的容莫見到她看了紙條過後,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彷彿羞又彷彿惱,服侍了她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她有這樣的表情,於是好奇地下意識踮起腳尖,試圖去瞅瞅紙條上到底寫的什麼。
碧玲瓏反應也快,不露痕跡地將紙條摺疊起來:“祖大人報告的事我已經知道了,稍後我會安排處理的。”
說這話的時候她甚至不太敢和對方眼睛對視。
心中猶如小鹿亂撞,心想這傢伙膽子也是真大,竟然敢在東宮之中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給我遞這樣的情書?
要知道一旦敗露,絕對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她下意識想將紙條放進手邊的香爐焚燬,可是念頭剛起便被打消,這樣一首專門爲她寫的詩她怎麼也捨不得毀掉,尋思着沒人了自己找個秘密的地方藏起來。
看到她的模樣,祖安就知道她已經轉怒爲喜了,不禁長長鬆了一口氣。
同時也有些一頭霧水,心想我報告了什麼事?
不過只當她是說給旁人聽得,也不在意:“那就有勞太子妃了。”
碧玲瓏看到他那笑嘻嘻的樣子,心想這傢伙是不是很得意啊,擺明了將我吃的死死的。
於是她輕哼一聲,表達着自己的不滿:“不過祖大人這字實在是寫得太醜了些,就像螞蟻在爬一樣。”
一旁的容莫噗嗤一聲,她總覺得祖安這傢伙來了過後,太子妃似乎對自己都沒以前那麼寵愛了,見到太子妃訓斥祖安,她就覺得心頭暗爽。
“太子妃教訓得是。”祖安同樣是瀑布汗,他對自己寫的字還是有點逼數的。
碧玲瓏淡淡地說道:“你畢竟是太子中庶子,也要負責對太子起到言傳身教的作用,字寫得太醜了實在有礙觀瞻,接下來我讓少傅大人教教你,多在這邊把字練好。”
祖安一陣頭大,萬萬沒想到穿越了還沒逃過繼續讀書的命運啊。
他心中腹誹不已,我這個中庶子也只是個名頭而已,我能教太子什麼?教他怎麼入洞房算不算?
看到他一副悻悻然的模樣,碧玲瓏不禁咬了咬嘴脣,這個混蛋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是什麼意思,我這樣還不是爲了讓你有理由平日裡多在東宮裡呆一段時間陪陪我?
當然這話她是萬萬說不出口的,只能憋在心裡生悶氣。
……
此時朝會之上,之前大事已經說得差不多了,溫公公扯着尖細的嗓子叫了起來:“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就在這時,一個古銅色肌膚的老者出列道:“臣有事啓奏。”
皇帝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慕容同這時候有啥話說,不過還是點頭道:“準。”
慕容同這才說道:“臣上朝前獲得一首新詞,感覺可以用來編作戰歌,還望皇上批准。”
聽到他的話,朝堂裡的人紛紛竊竊私語,實在想不通他爲什麼會提出這個請求。
難道是他哪個子侄做了一首詞,想用來作爲晉升之資?
可是慕容家是武將世家,家中都是些粗胚,連慕容家的小姐也是個女漢子,沒聽說過誰有這方面的才華啊。
而且朝廷因爲當年在妖族的戰歌中吃了大虧,所以回來後也在研究自己的戰歌,可惜始終差強人意,歸根究底,這個世界以修行爲尊,真正的人才都全心投入修行一道去了,並沒有什麼人瞧得上詩詞這種小道,以至於一直沒有啥合適的歌詞。
不過朝中不乏消息靈通之人,很多人就隱隱猜到他要說什麼了。
中書侍郎玉楠更是陰沉着臉,昨晚是他這輩子最丟臉的時刻,本來再也不想回憶起,沒想到又被人提起。
“什麼詞?”皇帝面色平靜, 根本看不出他的想法。
“這首詞名爲《破陣子·爲成國公賦壯詞以寄》。”慕容同答道,同時朗聲吟誦起來,“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
滿朝文武本來聽到這個題目就覺得不凡,這次成國公出徵,這樣一首詞必然是個好兆頭。
然後聽完整首詞後,所有人都激動了。
特別是一些平日裡偏文職的那些老臣,一個個幾乎是涕淚橫流:
“好詞啊!”
“這麼多年,我們終於有了可以媲美妖族戰歌的東西了。”
“實乃大周之幸,我人族之幸啊!”
……
看到那些人激動的反應,慕容同滿意地點了點頭,今早的時候秦家兄弟將這首詞送來,他看了過後,簡直是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恨不得拿着長槍馬上重回戰場。
這首詞雖然不是他寫的,但是如今被這麼多人仰慕的目光看着,他心中還是一陣暗爽。
“慕容大人,這首詞是你做的麼?”有大臣忍不住出言相詢。
慕容同老臉一熱,輕咳一聲掩飾了過去:“老夫一介粗人,又怎麼做得出這樣的詞。”
“不知道是哪位大家所作?難道是國立學院裡的哪位老師麼?甚至是祭酒本人?”
“能做這樣的千古好詞,對我軍的戰鬥力提升也是巨大的,就憑這個功勞就足以封侯啊。”
那些大臣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整個朝堂熱鬧得像菜市場。
聽到他們的話,玉楠臉皮子直跳,雖然沒人看他,但他彷彿又被公開處刑一般。
另一邊的碧子昂臉色也有些變化,顯然從小順風順水,昨天幾乎可以是他第一次失敗了,心高氣傲的他同樣十分不爽。
“慕容大人,別賣關子了,到底是誰啊?”這時其他那些大臣急得抓耳撓腮了。
慕容同說道:“乃新任綠帽子爵祖安。”
他故意不提對方太子中庶子的官職,就是不想這件事給東宮造勢。
聽到祖安的名字,那些原本纏着他打聽的人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原本鬧哄哄的朝堂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
祖安官雖不大,來京城也不算久,但現在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畢竟這些日子栽在他手裡的人可不少,全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慕容家、程家、石家……甚至連齊王都栽了。
暗地裡大家都傳他是個災星,誰沾上誰倒黴。
齊王一派的人對他恨之入骨,哪怕是太子這邊的人很多人對他也不喜。
齊王一派的大臣不少都暗暗埋怨慕容同,幹嘛去推祖安那傢伙啊。
太子一黨的人同樣疑惑,難道祖安悄悄投靠了齊王那邊?不然慕容同爲什麼會幫他說話?
這時有大臣出列了:“啓稟聖上,祖安剛剛被加官進爵,而且年紀尚輕,如果短時間內連續封賞,很容易滋生其驕傲之情,未必是人臣之福。”
這人自然是齊王一派的人了,此言一出,立馬得到不少同僚附和。
看到他們反對,太子一黨的人立馬安心了,本能地跳出來唱反調:“此言差矣,有過必罰有功必賞,這纔是激勵臣民報效朝廷的上策,更何況此傳世好詞能大幅增加軍隊戰鬥力,可謂是功在千秋,自然當賞。”
打了這麼多年嘴仗,齊王一黨的人立馬反駁道:“祖安立功過後本來已經超額封賞了,他乃朝廷官員,爲朝廷出力本就是理所應當,如果這樣就要封賞,那麼朝中百官,豈不是人人都值得封賞?”
“你這是強詞奪理!”慕容同在一旁聽了一半天,終於忍不住了,“這樣的傳世之作又其實官員普通的日常工作所能類比的?衆所周知,老夫和祖安還有些恩怨,我這次卻出來推薦他,主要還是看重他這首詞對我朝將士的幫助,戰歌有了這首詞的加成,可以減少多少將士的犧牲,節省了多少財政支出……這樣的大功不賞的話未免讓軍中將士心寒,天下臣民非議。”
“慕容大人言重了,區區一首詞怎麼上升到這個地步。”齊王一脈的那些人也很鬱悶,心想你到底是哪邊的人啊。
“要是你們有本事寫出類似水平的詩詞來,老夫也願意給你們請賞。”慕容同哼了一聲,氣得鬍子直顫。
在這朝堂之上的哪個不是舌燦蓮花的老狐狸?很快又有人引經據典來反駁慕容同的話。
龍椅上的皇帝看着下面的人亂做一團,心中微微一笑,沒想到祖安這傢伙還有點用嘛,竟然讓齊王那邊內訌了。
這時一直冷眼旁觀的碧子昂出列說道:“祖大人這首詞無疑是絕世好詞,不過和戰歌的契合度以及實戰效果到底如何還是未知之數,不如等到前線的實戰效果傳回來過後再根據情況商討祖大人的封賞事宜,各位意下如何?”
聽到他的話,齊王一脈的人覺得至少現在擋下來了,這個結果也還能接受了。
太子一黨的人則認爲碧子昂是在爲祖安說話,畢竟這樣爭下去的話,齊王一黨的人死力反對祖安也未必撈得到啥好處。
連慕容同也覺得這個方案可以接受,畢竟身爲軍中出身之人,他對這首詞有着絕對的信心。
這時龍椅上的皇帝威嚴的聲音響起:“既然如此,那此事就從長計議吧。”
碧子昂的心思瞞得過別人,瞞不過他。
擺明了想用拖延之計將此事攪黃,看來他內心不喜歡祖安啊。
對於這點他並沒有半點不高興,相反還有一種舒暢敢,身爲一個皇帝,就是要看到這些臣子各懷心思互相算計纔是上策,如果一個個相親相愛,那自己這個皇帝還要不要當了?
這個時候碧子昂也心中暗喜,他敏銳地察覺到皇帝似乎也不喜歡祖安,不然的話他絕不會這麼輕易地就結束這個話題。
得知這一點,他原本因爲昨天的失利而鬱悶的心情終於得到了緩解。
然後不露痕跡的朝不遠處一個大臣使了個眼色,那人會意,馬上出列說道:“臣也有本奏!”
看到他出列,朝中大臣紛紛心中一凜,因爲認出了他是御史臺的人,這些人肩負監察百官之責,他們上奏的事基本都是彈劾各位大臣,今天不知道哪個人要遭殃了。
“準!”得到示意,溫公公尖細的嗓音再次響起。
“臣剛剛聽聞慕容大人提到這首詞,各位可知這首詞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寫出來的麼?”那御史說道。
不少知情人臉色微變,大致也猜到他要說什麼。
見沒人回答,那御史被一口氣憋住,幸好他也清楚滿朝文武不太喜歡和他們這種人打交道,於是自問自答道:“這首詞是昨夜京城最大的青樓紅袖招中流傳出來的,是當時有些人爲了花魁爭風吃醋之下才弄出來的。”
說到這裡他深吸一口氣:“臣彈劾中書侍郎玉楠,身爲駙馬,卻流連煙花之地,還和人爭風吃醋,實在有失皇家顏面。”他字字激昂,說出來的話讓不少人大驚失色。
要知道御史中丞是伊崇,而伊崇是京兆尹伊純的哥哥,而伊純是齊王一脈的人,和玉家關係良好,別的不說,昨天紅袖招伊純之子伊志丙還陪着玉楠去的。
結果御史臺的人竟然跑出來彈劾玉楠?
很多人開始懷疑伊家不會也首鼠兩端兩邊下注吧?
地位更高的人則是眉頭暗皺,因爲他們清楚太子一黨的人在御史臺安插人並不容易,這個時候暴露自己傾向的話,事後肯定會被秋後算賬。
對方不惜消耗掉如此重要一顆棋子也要發難,豈不是證明了他們志在必得?
果不其然,玉楠也想到了這點,臉色不禁數變。
他急忙出列下跪:“臣有罪!”
常年混跡政壇,他知道此時此刻請罪就完了,只需要表達一個態度。
至於其他的,自然有人幫他辦。
果不其然,很快有齊王一脈的大臣出列反駁:“我朝並未明文規定禁止官員去風月場所,本來就是一件風雅之事,哪裡用得着這麼上綱上線?”
“身爲朝廷大員,自然該爲臣民表率,更何況玉楠身爲駙馬,娶的是皇家公主,流連這種場所實在是有辱皇家名聲,請皇上罷免玉楠中書侍郎之職,交由宗正府處置。”那御史義正言辭地說道。
這都是言官的老套路了,一張口就是最重的處罰,反正後面大家會討價還價,而且萬一運氣好皇上看那個人不順眼,一口準了呢?以前又不是沒這樣的事情發生。
齊王這邊的人也怒了,紛紛說道:“昨夜去紅袖招的又不止玉大人一人,像碧子昂碧大人、秦光遠、秦詠德、高英、裴佑……這些人同樣也去了,難不成你想將他們一併治罪麼?”
他一連說了好多人,不是朝中權貴便是世家名流,被他點名之人紛紛出來辯解,沒有資格上朝的,也由家中長輩紛紛爲其開脫。
這一來小半個朝堂的人都牽扯了進去,雙方口吐芬芳,一個個爭得面紅耳赤,最後甚至發展到不帶髒字地問候對方的祖宗十八代以及女性親屬。
皇帝皺了皺眉頭,一旁的溫公公會意,拿起拂塵敲了敲一旁的小鐘:“肅靜!”
聽到那冷冽的鐘聲,滿朝文武方纔回過神來,紛紛低眉順目向皇帝行禮。
“一個個成何體統……”皇帝指着衆人一頓怒噴,最後下令道,“昨夜紅袖招相關人員罰俸一年,回去閉門思過,退朝!”
說完直接拂袖而去。
並非他不想治玉楠的罪,而是玉家勢力非同一般,再加上齊王一脈的幫襯,剛剛兩邊爭得旗鼓相當,想要徹底給玉楠治罪的話,火候還不夠。
不過今天本來也只是烘托一下氣氛而已,好戲還在後面。
溫公公早已得到授意,派心腹太監拿着影音鏡悄悄地去找碧子昂。
這種威脅臣子的事,怎麼可能讓皇上出馬呢,甚至連他也不方便出面,畢竟某種程度上他代表着皇帝,於是便派了個信得過的小太監去當這個惡人。
那個碧子昂是個聰明人,看到影音鏡後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
且說秦府之上,楚幼昭正在大發脾氣,心中暗暗嘀咕:“死姐夫臭姐夫,說了只是去查案,結果查到人家花魁牀上去了!”
昨晚紅袖招的事情漸漸流傳出來了,更何況她本來就相當關注這件事,自然知道了最終祖安抱得花魁歸,還在那裡留宿了一夜。
房間裡的丫鬟們一個個噤若寒蟬,也不知道小公子因爲啥不高興,剛剛她們之中一個人因爲左腳先踏進門被對方狠狠地訓斥了一頓。
這時候忽然一個丫鬟捧着一副字跑了過來:“小公子,大公子讓奴婢把這幅詞送過來,說是一首傳世佳作,讓你好好體會其中意境。”
楚幼昭心中煩躁,隨手看了一眼:“什麼破詞!”
然後直接揉成一團扔到了一旁。
那丫鬟嚇了一跳,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楚幼昭眉頭一皺:“大哥怎麼忽然想着給我送什麼詞?難道是他寫的?”
大哥也真是的,明知道我平日裡不怎麼讀書的嘛,還給我送這玩意。
那丫鬟喏喏地答道:“不是大公子寫的,好像是一個叫祖安的人寫的。”
話音剛落,楚幼昭一驚嗖的一聲閃過,跑到角落裡把那揉成一團的紙撿起來:“你怎麼不早說!明知道我平日裡最喜歡詩詞了!”
衆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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