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番外:紅花(2)

在黃泉的百年後。

一天, 紅花提了一桶黃泉水來澆花,她看着那最大一株曼珠沙華,想明白了一件事, “原來, 我是你, 你是我。”

在黃泉的第二個百年後。

紅花再次凝視中央的曼珠沙華, 肆意綻放的紅花下面只有光桿, 片葉也無,“有花無葉,有葉無花。原來, 你也在這裡呢。”

在黃泉的第三個百年。

地母娘娘問紅花,“始終沒有圓滿的感情, 你還遺憾嗎?”

“不遺憾了。我得到過真情真意, 足夠了。”

“生生死死, 那麼多次,受的苦, 可有不甘?”

“苦就是人生。誰人不苦?但是苦過方知甜。若沒有世間經歷過得苦,我在黃泉就會不甘。吃過了世間種種苦,才知黃泉歲月靜好。如今,我能心靜如水,修爲精進, 過去的一切, 可以放下了。”

地母娘娘點頭, “堪破了情關, 看淡了生死, 誤透了本身。紅花,你修煉初成, 可以晉升地仙了。”

“他呢?”

“在你沉睡後,他會覺醒,他比你悟性高,你不用爲他擔心。”

“這是我的命數嗎?”紅花問。

地母娘娘口占一訣:

風爲媒,沙爲伴。

一株紅花陰陽界。

夏生花,秋生葉,

花葉分離永不見。

紅花似懂非懂,問道,“那爲什麼,我們在人間可以相見呢?”

地母又唸了幾句詩:

花非花,葉非葉,

花葉相逢人間界。

緣來緣去癡男女,

千年輪迴渡情劫。

紅花眨眨眼,點點頭,“是了,投胎轉世,換了身份。我不是花,他不是葉,離開了曼珠沙華的本體,我們在人間,相遇了。”

不過紅花還有一事不解,“那爲什麼,我第二次投胎起,就記得前世,此後,生生世世帶着記憶轉世?孟婆說,是因爲她的湯用的黃泉水,養大我的也是黃泉水,所以孟婆湯對我沒有效果。可是,我就不明白了,秋葉也是黃泉水養大的,他怎麼就沒了記憶呢?”

地母無奈地笑着,“哎!這都是風生搞的鬼。他每次去陽間,抹去了秋葉對前世的記憶。還說,一個人記得就足夠了。”

“我不記得投胎以前的事情了。我從何處來?”紅花又問。

“那是因爲你要到人間去歷練,我就收了你的花靈。如今我已經決定封你爲地仙,你現在過來,靠近我,我把花靈還給你。”

地母娘娘招招手,紅花聽話地靠近了娘娘,只聽見娘娘說,“閉上眼睛。”之後,她就覺得有什麼東西靠近了她,暖洋洋地,倏忽間,鑽進了她眉宇之間。

頭腦中一片清明,前塵往事,紛至沓來,她看到了風生,提黃泉水,澆灌一株紅花。

……

這天,紅花走出地宮,她的臉上少了些懵懂,多了些凝重。

此時,風生正往地宮門口走來。

他笑吟吟地打招呼,“紅花,聽說你要升官了!”

“你聽誰說的?”

“地母娘娘,剛纔傳音於我,讓我給你辦個封仙的儀式,你看這儀式,在哪裡辦比較好……”

“風生,陪我喝一杯吧。”

“呃……”風生愣住了。

“你可別小氣,我知道你從桃花仙人那裡,剛剛偷了桃花酒來。”

“你怎麼知道?”

紅花挑眉,略微淘氣的表情十分生動,“好了,別不承認了!桃花仙人在忘川河畔,大聲叫罵,說你是個無賴小偷。整個黃泉都知道了!誒,見者有份,分我一杯啊?”

風生得意了,“我分你一罈!”

……

眼前是黃沙漫漫,身後是紅花之海。紅花和風生,一人端着一隻碗,徐徐地品酒。

“風生啊,我都想起來了。”紅花似不經意地說了一句。

風生呆住,“想起來什麼?”

“我是誰,誰是我。所有的一切,從我怎麼來到這黃泉。投胎前的過往,我都想起來了。”

“那好啊。”風聲緩緩地說,喝了一大口酒。

“謝謝你啊,風生……那麼多年的照顧。”

“小事兒。”

……

紅花喝醉了,她坐在黃沙中,一手撐在沙子裡,一手把碗扔出去,喃喃地說,“紅花,秋葉,永不分離,永不想見。世間,還有比我們更無奈的嗎?”

風生說:“有啊,天公地母,在開天闢地之前,也是一體,後來分開了,如今,我們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只知道,天高地厚,永遠分離。”

紅花托腮沉思,問了句,“天公地母,算兄妹嗎?”

風生也想了一回,“不知道該怎麼算,反正,人間祭祀天地,是把天公地母算作了一對的。”

……

酒過三巡,風生說,“紅花,從前種種,都放下吧。這麼多年了,你也成了地仙,該瀟灑些活着。”

紅花微笑,“嗯,放下了。”

風生驚喜地問,“真的。”

“比真金還真。”

“你確定嗎?”

紅花又好笑又無奈,“千年了,多少個輪迴,再不放下,就不是癡,而是傻了。放心吧,上仙,我已經把男女情愛都放下了。天長地久,日後不會再有執念了。”

“不是……”風生突然皺起眉頭,有點愁苦的樣子,猶豫着說,“也不用都放下吧。秋葉就算了,註定無緣的。其他人呢?日後或許有更好的緣分呢?”

“人?這數百里黃泉,哪裡有人?我都不是人。”

“紅花。”

“啊?”

“這個玩笑不好笑。”風聲有氣無力地說。

“風大仙,你是不是喝醉了呀?”

“是嗎?就算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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