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番外:風生(1)

我是風神的兒子。

我生來就是半神, 父親給我起名,叫做風生。

大家都知道,只要我勤奮修煉, 遲早有一天, 會位列仙班。

但是, 我的生命終結在800歲, 非常年輕, 就去了黃泉。

地母娘娘憐惜我,讓我做了她的使者。娘娘很讚賞我,她說我的到來, 讓這黃泉有了不一樣的聲音。

我大受鼓舞,無事就跑出去, 掀起一陣狂風大作, 黃沙漫天飛舞。此後, 風聲,就是這裡最常聽到的聲音了。

有時候, 我不喜歡聽那些小鬼嚎哭,就化身狂風,呼嘯着在黃泉肆虐,我的風聲壓過了萬千厲鬼淒厲的叫聲。每每這個時候,我就跑去娘娘面前表功, “我把那些個小鬼的聲音壓過了, 他們的聲音太難聽了。”

地母娘娘聽了, 就會笑一笑。

地母娘娘很少笑, 便是笑, 也是不露齒的微笑,十分矜持。

那是久遠的歲月讓她擁有的深厚的智慧使然。畢竟, 先有了天地,後纔有了這世間,世間萬物,沒有比天地更長壽的。

後來,我發現一個秘密,地母娘娘有時候會偷溜出去。我收斂聲息,悄悄跟着,發現她是穿越陰陽界,去到了人間。

春有海棠夏有荷,秋有菊花冬有梅。

地母娘娘酷愛人間花卉,但是,卻不會摘下任何一朵花。她只是遠遠地看看,做個真正的賞花人。

“你如今已歸黃泉,還是莫在陽間久留。”地母娘娘突然開口說話。我就知道,又敗露了行藏。

我化作清風在娘娘周圍盤旋,“娘娘喜歡花,摘一朵回去吧?喜歡哪一朵,我給您摘下來?”

娘娘搖頭,“摘花做什麼?很不必。我喜歡花朵,是愛它們在枝頭絢爛地開放,生機勃勃。你摘下來,就斷了花的生機,摘花就是摧花。花又沒惹你,爲何殺死它們?”

娘娘的話,讓我無語。

當年我在陽間時,經常任性妄爲,狂風肆虐之時,不知道辣手摧花多少次呢。

娘娘知道我內心所想,她點醒我,“你呀,就是年少輕狂,肆意濫用自己的法力,造成了多次風災,摧折了許多生命。所以,纔有了天降雷劈,讓你離開了人世,只能到地下黃泉,陪着我這個老婆子。記住教訓吧。”

那時候,我才明白,天公突然劈死我,是這個原因。

不過,我在陰間過得也不錯,起碼在陰間起風,害不了生靈,誰也不會怪我了。而且,我有時候還偷溜到人間去耍耍,人們有時候突然後頸發涼,感到一絲陰風,那就是我了。

不過,我謹記娘娘的教誨,偷溜到陽間界的時候,就收斂聲息,不妨礙人間。

但是,娘娘愛花而不得這件事,讓我記在心裡。

後來跟孟婆閒聊的時候,她告訴我說,很久以前,娘娘曾多次嘗試,把人間的花帶回黃泉,但是,都養不活。後來,娘娘就死心了。

其實,不光是娘娘,我在黃泉也覺得,黃泉待久了,也太無聊。遍地的黃沙,無數小鬼掙扎的忘川,還有每天排隊過奈何橋、喝孟婆湯的小鬼們。沒有什麼風景是好看的。

我也是經歷了人間繁華的,真是不能忍。

於是,我開始做起娘娘多年前多過的事情,開始把陽間的花帶到陰間,種在黃泉,地母娘娘宮殿附近。

可惜,最終都活不了。漸漸地,我也放棄了。

直到,我發現了曼珠沙華。

那是我無意間,在陰陽交界之處,看到了一種不知名的花,火紅絢爛,花開的姿態十分恣意隨性,我後來就常常注意着它。漸漸地,我發現。這花很稀奇,夏天開紅花,秋天長綠葉,開花不見葉,生葉不見花,一年復一年,花葉兩相錯。

真稀奇。

我在陽間時,去過那麼多地方,看過那麼多地方,都不曾見過這樣的花。於是,在黃泉種花的念頭又冒出來,我興沖沖地挖了些,種到了娘娘宮門口。

地母娘娘看到了,跟我說,“你也發現它了,彼岸花。”

“彼岸花?”我聽到這個新奇的名字,就問,“娘娘以前種過嗎?這花很少見。”

“彼岸花,是我們的稱呼,人間叫做曼珠沙華。因它數量少,你來的時間短,你以前不曾留意。我在黃泉久了,自然見過的。我還養過的。”

“沒養活嗎?”我輕聲問。不知道,在漫長的歲月裡,娘娘失望了多少次。

“是啊,沒養活。我本以爲,它能開在陰陽交界處,多少應該能適應黃泉的氣候吧。誰知道,還是不行。雖然比尋常花卉是多活了幾日,可也只有幾日。”

“那爲什麼叫它彼岸花呢?”我有些不解。

“因爲,它是靠近陰間最近的花了,但是,依然不能在陰間活下去。我只能看着它在陽間開放,在忘川的另一邊……雖然註定會失望,但是,還是謝謝你。這心意,我領了。”

雖然娘娘沒有抱着太大希望,但是,我卻不死心,……彼岸花是嗎?

既然靠近了黃泉,那就來這裡開放吧。

從此後,我開始認真地種起了彼岸花,不過,我不喜歡叫它彼岸花,我還是喜歡它在陽間的名字,曼珠沙華。

經過了一次次失敗後,終於有一天,一株長得最高的彼岸花,在黃泉開花了!這意味着,它適應了黃泉的氣候,它能能活下去了!

我當時,用感恩的心看着那朵紅花,輕撫它的花瓣,真心地說,“謝謝,謝謝你。我的曼珠沙華。”

不知何時,地母娘娘也出現了,她感慨地說,“風是花的媒人,沒有風,就不會有花。也難怪你能讓彼岸花在這黃泉綻放,我都忘了,你本是風神的兒子。”

是了,我每天圍繞着曼珠沙華,帶去徐徐清風,它在柔風中,輕輕擺動,如同舞蹈,我想,它是喜歡清風的。

以前,即便是地母娘娘,也沒有辦法讓黃泉花開。

因爲,黃泉是死後世界,是沒有生機的地方。

而我,卻做到了,在那一刻,我覺得自己還是有點了不起的。

隨後,還有更好的事情降臨,地母娘娘正式晉封我爲地仙,我終於位列仙班,死後成神。

地母娘娘說,因爲我給黃泉帶來生機,這是不小的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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