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急匆匆往屋內走去,那張單薄的紙張無意間滑落,飄搖到地上,一隻纖纖玉手狐疑地撿起,紅衣女子不禁狐疑地皺眉,悄悄跟在兩人身後……
雲裳讓曉寧躲在一邊,雖然她極其信賴曉寧,但卻怕李宥勝不願意看到外人,曉寧自然明白,默默守在一旁的灌木叢中,注視着涼亭內坐在欄杆上的雲裳。
微風輕揚,將她柔順的烏黑髮絲吹做三千,青衣飄袂,神色安然,臨江而望,眉宇間全是淡淡的平靜祥和,讓人一時忘卻呼吸。
曉寧不禁在心底裡爲雲裳身上散發的獨特氣質深深折服,定定地看她,忽然覺得全身一陣鬆軟,大腦不由自主地空白,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高大的身影繞過曉寧所在的灌木叢,朝着雲裳置身的涼亭走去,眸光中少了分陰沉,多了分溫柔醢。
雲裳恍惚感到身後出現巨大的壓迫力,不禁回頭,一隻手停在自己肩膀上方,看來是正要拍向她的肩膀……
一身玄衣的男子筆直地站在她面前,是她熟悉的身形,她熟悉的身手,卻戴着她不熟悉的銀色面具,更隱隱散發出她不熟悉的氣質……
她不禁後退幾步,緊靠柱子站定後才遊移不定地輕喚:“宥勝公子?……緹”
一聲低喚,讓李宥勝不禁心緒澎湃,她的遲疑他能看出來,他自己都有些不認識現在的自己了,更何況她。
但是,她在猶疑之後還是喊了出來,讓他感動不已。
“雲裳……”顫抖着,他情不自禁地靠近她,想要將她攬入懷中,卻忽然觸到了她隆起的小腹,動作戛然而止。
定定地看着她凸起的肚子,玄黑的眸子裡流露出傷痛,帶着一絲狠惡,“是他的孩子?”
雲裳不知爲何忽然有些心虛,就好像她背叛了他投入別的男人懷抱一樣,她低垂着頭,聲音細弱蚊蠅:“是……”
她不知道出於什麼情緒,但是在說完“是”後她竟不由自主加上一句:“對不起……”
李宥勝看着她孱弱不堪卻挺着肚子的模樣是那般吃力,心裡的絲絲怨恨漸漸變作憐惜,“說什麼對不起,要說也是我,是我當初負了你……”
他說着將她扶到欄杆上坐下,定定地看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似乎要將她整個人都深深印進自己的眸子中,粗糙的大手輕輕撫過她圓潤柔滑的小臉,眼神寵溺而熱切,隱約霧氣濛濛……
“宥勝公子,爲何要戴這面具?”雲裳忽然狐疑地問……
李宥勝微微愣住,大掌握着她柔軟的小手輕道:“習慣而已,雲裳若不喜歡,幫我摘去吧……”
雲裳於是淺笑,伸手掀開他臉上銀色面具,熟悉的面容瞬間呈現在她面前,卻有些說不出的陌生,尤其是眸中神色,從一開始就讓她感到驚懼。
她定定地看了他許久,才緩過神色道:“真的是我的宥勝公子回來了……”
“是……”李宥勝側身抱住她,在她耳邊低喃:“不管我的變化多大,我永遠都是保護十公主的宥勝公子……”
雲裳總覺得他話中有深意,抗拒地推開他熱烈的擁抱,殷切地問:“宥勝公子,你過得好不好?這些日子都到哪裡去了?爲什麼要離開西暹都城?還有……你說要我幫你,我能爲你做什麼嗎?”
雲裳一連串關切的問題讓他心頭溫暖不已,摸着她的腦袋嘆息道:“還是這麼愛關心別人,雲裳,我好久沒被人想你這樣關心過了……”
雲裳臉上一紅,不動聲色地躲閃開李宥勝的撫摸,她已經無法再心平氣和地接受除西暹皇帝以外任何男子的親密,在她心裡,西暹皇帝是她的丈夫,更是她的唯一。
李宥勝失落地看着她躲閃的模樣,有些東西如他所想已經滄海桑田,但他發誓,一定會把所有失去的統統拿回來,現在的尷尬,不過是暫時的……
“雲裳,我很好,我是來帶你走的!”李宥勝直截了當地說,黑眸定定地看着雲裳。
雲裳心下一驚,狐疑地看他,敏感地察覺到他眸光異樣,輕聲問:“是發生什麼事了嗎?爲什麼說要帶我走?”
“你本該就是屬於我的不是嗎?”李宥勝蒼涼地開口,大掌擒住她纖細的胳膊:“若不是西暹皇帝橫刀奪愛,我們又怎會分離如此之久……以前的我沒有能力,沒有身份,沒有地位,幾乎無法和西暹皇帝較量,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你被他強佔……雲裳,你會原諒宥勝哥哥的,對不對?”
雲裳不由自主想要後退,一邊難以置信地問:“你在說什麼……”
“我要帶你走!”李宥勝將雲裳挪動的身子緊緊固定在原處,“現在的我,不但可以保護你,還能一舉破滅西暹,我要讓搶奪你的他付出慘重代價!”
雲裳無法相信地搖頭,她在李宥勝的黑色眸子裡看到了太多她所不熟悉的情愫——陰暗,狠厲,殘酷,甚至貪婪,她不禁懷疑,這真的是她曾經明朗,忠誠,樸實的宥勝公子嗎?
“宥勝公子,你怎麼了?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雲裳惶恐地問,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他的衣袖。
她的哀傷讓他瘋狂的眼神猛地一怔,她終於還是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變化嗎?看到了又怎樣,他要的不過是她,那個溫柔善良,淡然如水的人兒,是他改變的所有動力。
“我沒有怎樣,雲裳……”李宥勝又平靜下來,輕柔地安撫:“宥勝哥哥只是一時激動,跟宥勝哥哥走吧……”
李宥勝說着去攬雲裳的腰身,卻被她伸手擋住,仍是那種憐惜的目光:“宥勝公子,對不起,我不能跟你走,我……我不能離開他……”
李宥勝怔了怔,繼續道:“呆在他身邊會很危險的,再說,他本不是個懂得憐香惜玉的人,你難道不體會宥勝公子的一番苦心?”
“我……”雲裳看着李宥勝殷切的目光一陣不忍,終是嘆口氣平淡地說:“過去了的就讓它過去吧,宥勝公子何必如此執着,難道不知,雲裳……雲裳已經將自己的身連同心,一起交給了他……”
“呵呵,果真如此……”李宥勝似乎早就料到,自嘲地笑,手指劃過雲裳柔順的髮絲,“可是,你不知道,這是男人間的戰爭嗎?”
雲裳又從他眼神中看到了那絲絲狠絕,心裡一驚,後退幾步,卻被他緊緊箍住,控在懷裡。
眸光落在他褪下的銀色面具上,腦中一個念頭忽的閃現,定定看他,語氣生硬:“你就是東崎的新皇?!”
李宥勝猛地怔住,低頭看眼神警惕的雲裳,脣畔一絲苦澀,手指撫過她光潔的面龐,語氣寵溺:“雲裳還是那麼聰明……”
雲裳只感到渾身血液有些凝固,原來,與譽華聯合意欲破滅西暹的人就是他,就是自己一直信賴的李宥勝宥勝公子,她在震驚惶恐之餘不忘保持着一貫的淡定。
“你到底要怎麼樣?”雲裳的眼中是李宥勝不熟悉的警惕,戒備地看向他。
“只想帶你走……”李宥勝說着,溫柔地吻吻她晶亮的眸子,“我是爲你好,雲裳……”
雲裳終是不願以對待仇敵的態度朝向李宥勝,臉色不禁溫柔下來,輕聲勸道:“宥勝公子,如果真的爲我好,雲裳求你,不要攻打西暹,好嗎?”
“你求我?!”李宥勝震驚地看着雲裳,震驚中帶着難掩的傷痛,他認識的雲裳,何時求過別人,何時如此卑微,她永遠那麼淡定從容,像一位高雅的公主,倔強地堅持自我……
現在,她卻爲了西暹皇帝,那麼懇切而卑微地祈求自己,用她的溫柔眸光做幫兇,原來,不僅是他改變,她亦改變的令他難以想象。
情之一字,可以讓善良的人變得陰狠,如他;可以讓淡然的人變得悲慼,如她,如此潛移默化的力量,任誰也無法控制……
“是,我求你……”雲裳真誠地看着他玄黑色的眸子,定定地說。
不是她不夠堅強,不是她不夠勇敢,更不是她沒有骨氣,她只是希望能以最和平的方式幫助西暹皇帝,畢竟,她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能爲他做的事屈指可數,如果可以,她可以稍稍放下自尊……
只爲了,那個她一心一意顧及的人,只要他渡過難關,自己怎樣又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