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十字軍中有個別人違抗命令,騷擾了雪漫居民後,他們的駐地便從城中移到了城外。
而當他們中的一人因嚮往自由的生活而叛逃時,所有人都被嚴令不得離開軍營半步——除非有任務在身。
人的*總會膨脹,在最初來到雪漫時,這些十字軍的戰士都爲能吃飽而瘋狂地讚美聖光。
而現在,他們每天隔着絕對不能逾越的木柵,看着軍營外漸漸恢復生機的平原和遠處的森林,做夢都想要去森林中漫步片刻,觸摸那剛剛解凍的河水。
崔斯特在衆人豔羨的眼光下走出軍營,作爲聯絡官,他是少數幾個有着自由行動權力的十字軍——相比起更加豐厚的薪水,這纔是這個職位受到爭搶的最大原因。
而武力並不出衆、也沒什麼特殊才能的崔斯特之所以能在衆多競爭者中脫穎而出,大部分原因歸結於他的故鄉——斯坦恩布萊德。最初陪伴洛麗婭來到天際的十一人日益受到重用,而同樣出身斯坦恩布萊德的高階牧師卡娜尤其喜歡提拔來自故國之人。
洛麗婭更喜歡任用當地人來維持治安,她刻意地讓十字軍與當地人隔離開來,而在雪漫沒什麼外敵的情況下,十字軍只是偶爾出動,在雪漫境內的商路上巡邏或剿滅越發稀少的強盜。
因此,崔斯特的工作實在很清閒。
繞着營地慢慢踱步一圈,他無視同袍夾雜着玩笑與妒忌的叱罵,故作得意地向他們賤笑。
換做過去,他或許早被亂刀分屍在一個偏僻的角落。
雖然行動受到極大限制,但不分地位高低,任誰都能享受到充足且美味的食物、毫無危險可言的安逸生活,多少讓這些駐紮在雪漫的十字軍心平氣和了一些。
儘管王國與家庭被天災亡靈毀滅的恐懼與想要復仇的怒火依然如噩夢般縈繞在每一個人心頭,但他們至少學會開玩笑了。
離開營地,崔斯特走入不遠處專爲十字軍開設的補給站與市場中,這是屬於雪漫首屈一指的大商人、即便在凜冬也不停流汗的胖子圖勒的產業。
有傳聞說,這個在關鍵時刻站對了隊伍的投機者深得總督小姐的信任,而從他接連包攬了諸多市政工程、甚至能夠爲血色十字軍提供補給來看,傳聞似乎屬實。
在市場中閒逛幾圈,崔斯特只買了兩瓶黑荊棘蜜酒……幾個月的平靜生活依然沒有教會他如何使用手中的金幣與銀幣。
清澈的酒液盛裝在精緻的玻璃瓶裡,這顯然不是什麼廉價商品——然而崔斯特卻依然有着怪異的感覺,始終覺得用錢幣換到好酒是件奇怪的事情——在修道院中,他已經多年沒有領取過哪怕一個銅幣的薪水,而他也絲毫沒有怨言,畢竟在那個物資極度匱乏的地方,錢實在沒什麼用。
將酒裝入隨身的口袋,崔斯特准備在晚間與朋友小酌幾杯,這是他最近的愛好……愛好,又是個新東西。
他不太清楚喝酒是否違反了什麼規定,但他心想,只要他們老老實實待在營地裡,大小姐是不會多管什麼的,就像只要治安過得去,她也從不會多管那些諾德土著。
晚冬將逝,平整寬闊的道路上,拉着貨物、往來穿行的牲畜一天比一天多了起來,道路卻依然保持着整潔——隨處可見帶着鐐銬的人,他們在賣力清掃着道路。
他們或許實在沒事可做了,崔斯特想到,整個凜冬中,這些俘虜幾乎把整個雪漫城翻修了一遍。
如今進城十分方便,過去複雜崎嶇的入口如今已被炸彈徹底剷平,但崔斯特絕不會認爲雪漫的防禦被削弱了——遍佈在道路四周的仿丹莫羅地堡裡,一管管漆黑的炮口時刻對準着要道。
接近城市的道路兩側佈滿各式旅店與畜欄,這裡終日嘈雜不堪,不遠處便是雪漫最大的貿易市場,靠近這裡,即便是俘虜們再用心工作,也無法保持環境的整潔。
守城的諾德人早與崔斯特熟悉,他免於檢查便繞開了擁擠的正門,從一側的小道走入城中。
他沿着將城市一分爲二的主幹道一路前行,當與他目光交匯的諾德人注意到他胸前的血色洛丹倫徽記,都會變得謹慎又禮貌起來……也有些天性熱情的人會笑着朝他揮手,走過來說一句。
“願聖光保佑你。”
當地人的愛戴讓崔斯特感到興奮,這種以前不曾有過的自滿感覺讓他每天都心情愉快……當然,他最喜歡的是年輕姑娘們火熱的眼神。
或許娶個諾德姑娘,在這裡安家也不錯,崔斯特默默遐想着,片刻又自嘲起來,他知道這想法不切實際……雖然大小姐或許不會多加干涉,但他隱約覺得在這個問題上,指揮官大人絕不會同意。
城市中央的廣場上,矗立着幾個月前從內部攻陷雪漫城牆的那輛蒸汽坦克。
如今,它成了紀念碑似的存在,喜歡駐足此地的居民總在這裡稱頌着洛麗婭的賢明,讚美她趕走叛軍、給人們帶來更好更自由的生活。
在雪漫,洛麗婭的聲譽如日中天。
一羣人吸引了崔斯特的注意。
他當然認出了他們屬於血色十字軍,但又覺得他們與自己的同伴們有着巨大的差距——那種對周圍一切好奇又充滿敵意的眼神,就好像初次進入雪漫的他一樣。
幾個戰士緊緊圍繞着一個人,他們的武器出竅,眼睛通紅,看起來就像是隨時準備着撲食的猛獸。
自覺有責任過問一下的崔斯特大步走上前去,他很快認清了中間之人的長相。
十字軍中的一位伯爵——迪爾納斯·德卡利翁。
德卡利翁伯爵是個受人尊敬的勇敢戰士……可惜,他戰死了,眼前之人是繼承了他爵位的、他的侄子。
看到好半天才想起來鞠躬的崔斯特,這位三十多歲的伯爵皺了皺眉頭,他用說不上傲慢的語氣命令他:“帶我去見莫格萊尼小姐。”
伯爵的態度普普通通——和十字軍中所有的貴族一樣,有着崔斯特本該早已習慣的居高臨下。
但不知不覺已變得不同的他,雖然與以前一樣彎曲着背脊,忙不迭地點頭應是,心裡卻在嘲笑着伯爵。
嘲笑他少見多怪,嘲笑他既無勇名也無功績——與總是對他們溫和微笑、待之以禮的大小姐相比,崔斯特心想,這樣的人又有什麼資格身居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