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柳煙似乎鬆了口氣,苦笑的撫了撫蘇矜藝那有些凌亂的劉海,道:“傻孩子,娘怎麼會希望你答應?若是回去了做個正妃,娘到還能放心些,可如今你那個父親想讓你嫁給那晉王爺,也不過是做個續絃,我蘇柳煙這麼好的女兒,怎麼能去做一個一隻腿已經伸進了棺材裡的老男人的續絃?”
說着,她嘆息了聲,道:“娘只是擔心你爲了離開他,心裡犯傻就答應了……”
“娘?”蘇矜藝的臉色猛地蒼白了起來。
她怎麼會知道?自己從不曾說出來,可是傅麟胤知道,她的母親也知道……難道她表現得這麼明顯嗎?難道她們都看出來了嗎?
“傻瓜,你是孃的女兒,娘又怎麼會看不出來?”蘇柳煙疼惜的撫着蘇矜藝,看着女兒蒼白的臉,將女兒攬入了懷中,安撫的拍了拍她的後背。
這個女兒,總是乖巧懂事,小時候因爲兒子身體不好,她照顧兒子的時間總是要比女兒多,可她也沒有說什麼,只是默默的看着,能幫忙的事情,還要搶着幫忙。後來日子越過越窮途潦倒,有點好吃的,她也總是先給停雲,她這時就會在一旁笑着說:“給弟弟,弟弟吃了病才能好……”
於是她越是乖巧,越是容易被她忽視,不是故意,只是放心。
是的,對這個女兒,她總是放心的,於是久而久之便習慣了不去管她。就像之前她擔心自己名聲不好,會影響了女兒,卻萬萬沒有想到流言纔剛開始傳出,她便能很好的處理掉這些傳言,由此保護了她……
於是那個時候她就覺得,這個女兒,不僅能保護自己,還能保護她們,她比她想像的還要能幹……越是這麼想,越是忽視她。
可是她到底是她的母親,女兒有點什麼小心思,難道她看不出來嗎?
她愧疚的看着女兒,道:“娘不知道你和世子爲什麼吵架,但是娘能看出,他是在乎你的,甚至比你所能看到的,還要在乎你……娘畢竟是在這些達官貴族中長大的,瞭解他們的無情,若非是因爲在乎你,世子根本不會理會停雲,甚至不會仔細到現在便幫停雲打聽消息。”
蘇矜藝靠在母親懷裡,聽着她小聲而溫柔的說着,並沒有回答,只是眼中的矛盾和紛亂越來越明顯。母親繼續道:“娘這輩子就只有你和停雲兩個孩子,而你們也是孃親一生中最自豪最寶貝的兩個孩子。藝兒,娘這輩子是怎麼過來的,你也知道,你難道想走孃的後路嗎?”
蘇矜藝自母親懷中擡起頭來,卻看到了母親眼中盈滿的淚光,她慌亂的移開目光,道:“那個時候並沒有人能幫助母親,可是藝兒不同,藝兒現在有母親,有停雲,還有田產,能自保也能養活自己……”
蘇柳煙果然如此的看着自己的女兒,擦了擦眼角的眼淚,衝着女兒笑了笑:“娘老了,還能陪你多久,藝兒你的一輩子還很長,難道要一個人孤寂一輩子?娘有你和停雲,可是你呢?”
蘇矜藝咬了咬脣,是否會孤寂一輩子,她並沒有想過,她只想脫離這裡,脫離這個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的地方,那種性命被人握在手中的感覺,那種男人和人共享的感覺,她很不喜歡。
可是她不能怪誰,只能怪自己把持不住自己,明知道這個男人有妻子,有女人,她卻還是選擇跟了他,是她活該……
蘇柳煙看着她漸漸紅起來的眼眶和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一陣心疼。自己女兒在想什麼,她又怎麼會不知道?曾經她不就是如此?
十三歲便被父親以政治婚姻的方式,嫁給了當年的三皇子,可惜哪怕是有父親的幫助,三皇子卻還是沒能坐上那把椅子,反而賠上了蘇家一家。
這就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吧?蘇柳煙不怪父親,父親也是爲了蘇家好,當時的情況,不選擇三皇子,最後的結果也不過是被對手打壓陷害致死的下場。
可是,她卻也是怨的,怨朗雲王。當年父親那般的忠心,他卻在失敗之前,將所有的事情都推給了父親,推給了蘇家,甚至當朝舉證,說父親聯合雲騰,是賣國賊。
那個時候兩個孩子纔出世不久,而她畢竟已經嫁了出去,也就並沒有事,只是失去了蘇家的自己,根本不是那羣側妃小妾的對手。不過是一個一眼便能看出的嫁禍,他卻深信不疑。
其實後來想想,他是不信的吧?否則私通家僕的罪,她哪裡還能活着離開王府?而且她想帶着孩子離開,他居然也同意。其實若當年自己肯解釋,也不會落得如此,只是那個時候她還恨着他,恨他的無情,恨自己沒能救蘇家,或是爲蘇家一家一百多口人報仇。
吃多了苦,心境居然豁達了不少,當年對那些小妾的厭惡和恨,對朗雲王的恨,也慢慢的磨去,只留下後悔。她常常想,若是當年她不仗着自己是太師的女兒,仗着自己能夠擁有朗雲王的寵愛便鬧着不讓朗雲王娶側妃,找小妾的話,或許她當年便不會樹立那麼多的敵人。若不是她當年妄想着一生一世一雙人,朗雲王也不會厭煩了自己,甚至毫不猶豫的棄了蘇家,最後毫不留戀的放自己離開。
當年的朗雲王對自己,也不是真的無情。
她深深嘆息了一聲,對女兒道:“藝兒,男人最怕的就是女人對他管得太緊,他們要的是征服,而不是感情,若真用感情去束縛他們,日子久了,他們對你的唯一一點感情,也會被磨滅。”
蘇矜藝聲音帶着淡淡的悲色:“難道男人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
蘇柳煙搖了搖頭,道:“不,他們有,只是比起權力和地位,那點感情根本不值一提。”
可不是麼?傅麟胤對沈燕平究竟有多少感情?只怕沒有沈燕平能帶給他的助力來得多吧?曾經沈燕平的受傷時,傅麟胤的着急很悔恨讓她以爲,他對沈燕平纔是真愛,可是後來呢?沈燕平自作聰明的陷害葬送了自己,那個時候蘇矜藝纔想明白,傅麟胤要的是對方的忠誠和信任,沈燕平爲了擋刀,所以傅麟胤看重她信任她,如今沈燕平在他面前耍心計,那麼從今往後,沈燕平只怕是別想再得到傅麟胤的信任。
而她呢?傅麟胤對她的愛呢?也同樣不堪一擊,不過是一個陷害,就足以摧毀。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娘,這樣的感情,真的只有書裡纔有麼?”蘇矜藝的聲音悶悶的,卻並不會顯得低落沉重,似乎,只是好奇而已。
蘇柳煙便笑道:“有,怎麼會沒有?娘帶着停雲在外面流浪的這些年,也看得多了。只是,他們都不是大戶人家。其實大戶人家也有,只是很少很少。”
蘇矜藝有些懵懂,蘇柳煙卻又道:“很多時候娘就在想,若那些窮得只能娶一個妻子的男人也有錢了,有足夠的錢去找女人,娶小妾,那麼他們還會對他們的女人,這般忠誠嗎?”
蘇矜藝也愣愣的想,會嗎?在他們可以要很多個女人的時候,他們會爲了一個女人,而對其他的女人不感興趣嗎?她想起了拓拔曜琪,那個猶如太陽一般明亮的女人,她說,她的男人要是敢要第二個女人,她就要殺了他,再自殺,絕不忍氣吞聲。
蘇矜藝相信,拓拔曜琪做得出,絕對做得出。
想着想着,她又嘆道,通商已經開始,拓拔曜琪不知道能不能遇到沈淳宇。聽說這次沈淳宇自薦做那護送商隊的大使的時候,沈壹山可是氣得差點揮刀殺了他呢。
蘇矜藝猛地笑了,她很期待,很希望他們最後能終成眷屬。肯爲了一個女人而放棄了大好前程的男人,或許真的有真心呢?
那個憨厚愣愣的男人,蘇矜藝最初聽說他就這麼毅然的前去護送商隊的時候,真的很是驚訝,似乎根本想不到這個男人會突然下這麼大的念頭,而且是這樣的堅決,這樣的堅定不移。
蘇柳煙並不知道蘇矜藝在想什麼,她只是安靜了片刻,又問道:“藝兒,青岱和雲騰,真的要打仗了嗎?”
蘇矜藝愣了愣,見蘇柳煙一臉擔憂的望着南方,這才知道,她這是在擔憂自己的國家,想了想她道:“這次的使臣是太子派遣來的,聽說便是來下戰書的,本來皇上打算這麼託着,看看能不能最後和談,可是對方卻一再逼迫譏嘲,新皇年紀不大,怎麼也忍不住,便收下了這戰書,或許打仗就是這幾個月的事了。”
蘇柳煙雖然是個深居簡出的女人,但也明白青岱的軍力根本沒能比雲騰的強多少,哪怕是勝了,也是那種殺敵一千自損七百的慘勝,可是爲何青岱這次非要戰不可?
再說戰便戰了,爲何還要前來下戰書,而不是選擇突襲?
蘇柳煙想不通的,蘇矜藝同樣不明白,下戰書可以說是爲了掃新皇一巴掌,在這皇位還未坐穩的時候,先自亂陣腳。可是,對方這般囂張的逼迫,又憑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