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婕妤,宮中多了幾個人,可會覺得擁擠啊?”請安的時候,皇后關心問道:“棲鸞堂本來就不夠寬敞,在你原本還是才人的時候,倒也還算適宜,只是你如今都已經是婕妤了,伺候的人手本就比從前多了,何況現在你妹妹又來了,恐怕會有所不便吧?”
凌霄盈盈一笑,頭上用以束髮的銀色絲帶輕輕晃動,玩笑道:“謝皇后娘娘關懷,雖說棲鸞堂不是很大,但多幾個人還是不成問題的。娘娘體恤嬪妾,一直說着要給嬪妾換座大點兒的宮室,可嬪妾卻是個懶怠的人,都在棲鸞堂裡住慣了,真要換地兒還嫌麻煩呢。”
“你啊。”皇后嗔怪地笑了一下,口氣親暱道:“都依你,不搬就不搬了,可你孃家的妹子到底是遠道而來,到底不能慢待了人家。這樣吧,反正漪瀾宮中不是還有處宮室空着嘛,反正暫時也沒別人,不如就讓你妹妹住着吧。你自個兒也能舒服點,又還在一個宮裡,一樣可以照顧着。”
凌霄回道:“雖說皇后娘娘格外恩典,但是嬪妾小妹畢竟不是宮裡人,怎麼好另闢了宮室住下呢,便是皇后娘娘不責怪,嬪妾也不敢逾矩啊。”
薬妃輕笑了一聲,道:“皇后娘娘還真是疼着凌婕妤呢,疼凌婕妤也就罷了,不過區區一介庶女,竟也能得一朝國母親自關懷。”
“關心宮中姐妹自是皇后娘娘的德行,然而我卻認爲,那只是小德。”林璇羽閒閒道。
這話說得人一驚,羅裳當即就問道:“璇嬪這是什麼意思?你竟然蔑視皇后娘娘?”
林璇羽卻是有點兒都不慌,輕笑道:“羅選侍急什麼?我話還沒說完呢。你難道不覺得,皇后娘娘關愛天下女子,將天下女子皆當成姊妹,這纔是大德嗎?我覺得,這纔是一朝國母當有的風範,這才堪稱真正的母儀天下!”
這話說得很是巧妙,不僅誇了皇后,也隱隱告訴別人,皇后可並不是刻意關照凌霄的,更不是看重一庶女,只不過是國母大度,胸懷寬廣罷了。果然,這話一出,有些眼紅凌霄的人,面色就好看了不少。皇后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微微點頭道:“璇嬪的嘴可真是甜呢。”
羅裳一愣,暗自懊惱,本想趁機踩璇嬪一腳的,卻被倒打了一耙,只得連連笑着道:“璇嬪說的極是,皇后娘娘母儀天下,有大德。”
皇后聽着固然滿意,可薬妃可就不是滋味兒了。雖說她倒還沒有覬覦皇后寶座的野心,但是這些話總讓她覺得是在諷刺自己,難怪還只是個妃子,到底和皇后是沒法比的!看了眼凌霄,心中暗恨,本宮整不倒皇后還整不了你嗎?!
“璇姐姐的嘴是越發的巧了,倒顯得我們笨嘴拙舌的。”秦小媛湊趣兒道。
凌霄也道:“是啊,皇后娘娘待人一向都好得很呢,只是,嬪妾卻也不是個不知好歹的,哪裡能真的越了禮去。”
“凌婕妤這是在說,皇后不懂宮中規矩麼?”一直未說話的謝貴妃突然開口,開口便沒好話。
凌霄在宮中日久,哪裡還會不懂這些小伎倆,不過就是口頭上的彎彎繞罷了,這可是後宮嬪妃們慣用的招兒了。雞蛋裡挑刺,把話裡的小漏洞無限放大,原本沒什麼的,也能把你說成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偏偏旁人聽來似乎還挺有道理的。
如果是剛入宮那會兒,她搞不好還真就慌了,然而這時,她只是微微一笑,道:“貴妃娘娘真是會開玩笑,總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皇后娘娘自然是最懂規矩的,這其中許多不還就是娘娘殫精竭慮,苦心定下的麼?”
“至於貴妃娘娘您的疑問,璇嬪方纔也說了,皇后娘娘關懷嬪妾和舍妹,那是娘娘的胸懷和德行,自然是絕不會有錯的。只是皇后畢竟是皇后,而嬪妾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婕妤罷了,自然是有着雲泥之別的。皇后可以賞下天大的恩典,而嬪妾卻不能不看清自己的身份。”
凌霄所言不僅是爲自己辯解,更是有隱射謝貴妃的意思,不過謝貴妃的道行到底是高,反正她也沒指望簡單一句話真能有什麼大用。她也不惱,只平靜回道:“看來秦小媛是誇錯人了,凌婕妤的嘴可是比誰都巧,本宮都自嘆弗如呢。”
凌霄報之以一笑,“貴妃娘娘謬讚。”
“照本宮看來,凌婕妤不如承了皇后娘娘的好意吧,雖說你那妹妹現在還不是宮裡人,可誰知道將來是不是呢?若是真有那一天,就也不算違了規矩了,連住所都不用搬,兩姐妹還住在一個宮裡,相互照應着,多好。”這時,薬妃突然笑了起來,竟說出這麼一段話。
這可真是,昭陽宮的氣氛瞬間就起了變化。剛纔,幾個妃嬪之間雖然也是暗流洶涌,可衆人到底也都是見慣了的。可以說,是見怪不怪了,要真是哪一天不這樣了,反倒要疑心是不是哪裡出問題了。
而薬妃所言,不止是讓凌霄心裡“咯噔”一下,就連旁人也是微微色變。
雖然凌月蟬昨日纔到宮中,薬妃應該不會知道兩姐妹不合的事情,自然也不會刻意拿這些話來噁心凌霄。可是,就算是尋常姐妹,如果有一天妹妹奪了姐姐的寵,甚至是姊妹相鬥,會有誰願意讓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偏偏她還歪打正着,凌月嬋不就是想要這樣嗎?凌霄雖然肯定,以風煜祺的性子是無論如何不會看上那種刁蠻女子的,可是,現在聽薬妃這樣不懷好意的話,還是有點隱隱的不安感。
至於別的人,當然是擔心宮中又來一個難對付的,她們並未見過凌月嬋,不過想來必也是不差的,看凌婕妤的模樣做派就知道了,她的妹妹再差能差到哪裡去?
何況,她們也不知道凌家姐妹之事,若是姐妹同伴君側,再加上還有個璇嬪,以後宮裡豈不是成了她們的天下?自己本來就不是很受皇帝待見,要真是這樣,哪裡還有她們的容身之地?
“薬妃娘娘,嬪妾敬您一句,娘娘,您好歹也是一宮主位,身居高位,怎能這樣不思言辭!”凌霄站了起來義正言辭,又帶着點傷感道:“嬪妾固然卑微,舍妹更是微不足道,可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您這麼說,咱們姐妹聽聽也就罷了,這要是傳到外頭去,豈不是壞了她的名聲!”
這話一出,果然連皇后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起來,道:“薬妃,開玩笑也要有個度,不要什麼話都往外說。你以前可是個極有分寸的,最善解人意的人兒,皇上也寵你得緊。”
對於一向溫和的皇后來說,這已經算是很重的話了,而且還提醒薬妃,皇上如今對她的態度可是大不如前了。
“呵,凌婕妤還真是姐妹情深呢,真是令本宮感動。”薬妃一聲輕哼。
凌月嬋纔來宮中,薬妃應當是不可能知道內情纔是。凌霄閃過一份疑惑,不過她剛纔字字句句可都是護着妹妹的呢,想來不至於這麼快就有人來藉機破壞。
又隨意寒暄了幾句,今天的請安一如往常那般結束了,偶爾兩三人暗着拌幾句嘴,倒也無甚大事。
路上,等林璇羽和凌霄她們分開之後,陸阡陌問道:“你那個妹妹來了?”
被她這麼一問,凌霄才突然想起來,道:“嗯,你近日最好不要到我宮中去,雖說時間過去很久了,你如今的變化又與當日很不相同,但難保她不記得你的樣貌。”
“你是傻了麼?你妹妹固然見過我,難道羅裳不曾見過麼,當日之事我可是記得清楚的很。羅裳跟他哥哥一樣,果然是一個家門裡出來的種,進京的時候我就認出她來了。”陸阡陌不屑道。
凌霄搖了搖頭,道:“她們不一樣,你不瞭解我那妹妹。羅裳是知縣嫡女,一向也是自視甚高的,當日你還是農家女的模樣,她不會多注意你的。”說着想起舊事,諷刺道:“何況羅良也不是隻對你有過不規矩,他調戲的良家可多了去了,羅裳又怎麼會記得你。”
說起來也是,陸阡陌想到當時再次見到羅裳的時候,羅裳根本連一絲懷疑都沒有,竟然還笑着跟她招呼,道:“原來是陸小姐啊,咱們還是小時候見過的吧,平日鳳凰城的小姐們相互請宴,總也見不到你,如今一見可是大美人兒了呢。”
“那你何以認爲,你妹妹就會留意我呢?難不成她就瞧得起平民之女了?”陸阡陌問道。
“呵。”凌霄笑了一下,道:“她固然同樣心高氣傲,自以爲是,可只要是跟我有關係的,她哪有不留意的。那次雖然我也沒幫上什麼忙,可以我對她的瞭解,只要是出現在我身邊的人,她肯定會注意。何況,咱們又都住在漪瀾宮裡,難保她見到了不疑心。”
陸阡陌沉默了一會兒,露出一抹有些怪異而嘲諷的笑容,道:“你們家也是極有意思的。”
“不過,我可不怕她。”此時已經到了漪瀾宮的宮門口,陸阡陌說完這句話就往漓雨軒走去。
凌霄搖了搖頭,也不再說什麼。回到棲鸞堂,問爾嵐,道:“今日,她還安分吧?”
爾嵐看了一眼凌月嬋住的方向,回道:“今日尚可,小主走後不久,蟬小姐曾到院中,說是想要出去走走,奴婢勸說了一句之後,她便帶着人回去了。但是……”
“怎麼了?咱們主僕之間,沒什麼好說的,有何顧慮就告訴我好了。”凌霄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問道。
聽她這麼說,於是爾嵐就道:“今天畢竟是第一天,蟬小姐可能還收斂着些,若是之後,可就不好說了。奴婢能勸一次,兩次,總不好次次都攔着,蟬小姐到底是宮裡的客人,沒的還像是對待犯人似的。”
凌霄想想也是,沉吟片刻,道:“儘量不要讓她到處亂跑,如果實在攔不住,就派人盯着點,及時派人來告訴我。”
“是。”爾嵐鄭重應了。
沒想到,今天才說了這事兒,第二天,凌月嬋就不安分了。
才從昭陽宮出去,正跟林璇羽幾個講着話呢,爾嵐就過來了,雖然仍舊是穩重模樣,但凌霄還是從她的神色裡看出了一絲憂慮。
“怎麼了?”凌霄走開一步,問道。
爾嵐走到她身邊,輕聲道:“方纔蟬小姐往昭陽宮的方向來了,奴婢實在攔不住,就只好抄了近路,趕忙來告訴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