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簸了半日,與堂北盈來時不同,京城小姐們熬不起這舟車勞頓,每走一刻鐘就要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否則她們便要頭暈胸悶了。
堂北盈坐在車邊摩挲着自己的指甲,纖長的,四月昨晚剛打理過的,想必這個丫頭都要擔心壞了。
“堂北盈?”尉遲蓉走到堂北盈面前,擋住了半邊光線,堂北盈擡起頭看她。
“嗯。”堂北盈就答應了一聲,她的一襲白衣和竹蘭刺繡吸引了尉遲蓉。
尉遲蓉勉勉強強蹲下來,“你這衣服做工真好,是堂尚書特意叫人做給你的?”
堂北盈停下手上的動作,看了尉遲蓉一眼,“不是,相州做的。”
“我叫尉遲蓉。“
堂北盈也不知道她靠近自己的目的,畢竟她一來就攪了個半城煙雨,也多半是因爲她是堂和然的女兒,注意,這兒可不能說是私生女,因爲宋景涵是正房。
堂北盈點了個頭。
“你害怕嗎?”尉遲蓉站起來問堂北盈。
堂北盈擡着頭看她,“怕什麼?”
“花霧院啊,我姐姐就是這麼死的。”尉遲蓉壓低了聲音。
堂北盈也起了身,“怎麼就死了?”
尉遲蓉露出了愁容,“那裡邊哪兒是人待的地方啊?”
“那你還敢來?”堂北盈冷笑一聲。
“我有的選嗎?”尉遲蓉皺了皺眉,就是別無選擇寫滿了她秀氣的臉。
堂北盈搖了搖頭,“上車上去吧,一會兒就走了。”說着回頭看了她一眼,流光溢彩的瓔珞晃了堂北盈的眼,在尉遲蓉眼裡她看到的可能是厭惡、嘲笑。
堂北盈邁上了自己的馬車,她是那麼孑然一身,叫沒人相信她是自己要求回來都京的,一點不像外來的人,甚至沒人覺得她是宋景涵的女兒。
尉遲蓉深吸了口氣,也趕緊上了馬車。
天色已然到了晌午,花柳都在彼此邊上納起了涼,行人收了滿貫的日光,坐在樹下談笑話。
這裡幾近是荒郊野嶺,草木叢生,花霧大門給人絲絲壓抑之感,那位編髮少年從門裡走出來,後面二人把大門拉開,門後是綾羅綢緞裝飾的長廊,比姑娘們的衣裳還華麗。
“無彥大人,滿京城名門小姐都到了。”領着她們走的那個中年車伕往前走了一步。
那個叫無彥的一揮手,邊上那位名門小姐不知所措,馬上就被無彥扯了一把向前跌出好幾米。
姑娘們馬上就慌了,“你幹嘛呢?”一襲綢緞紫衣的小姐一聲怒斥。
堂北盈扭頭去看她,又轉過眼看了看無彥,還有那個跌在地上呲牙咧嘴的小姐。
“你知不知道我們都是什麼人啊?”紫衣小姐端着架子責問無彥。
無彥挑了挑眉“你說說你是什麼人?”
“我爹是大蕁太守劉往,我可是太守府大小姐劉炳馨,你今日竟敢這般與我講話,...”
劉炳馨還想說就被無彥打斷了,“不過是一個靠家世的女人,你覺得自己很高貴嗎?”
沒有一個人敢講話。劉炳馨很是氣憤,但她什麼都不敢說,她覺得無彥會把他給吃了。
“你只不過就是吳氏花霧院裡一個當差的,不能在都京正府伺候,而且不管怎麼說,你都是奴才,只不過你有點用處罷了。”堂北盈開口了,正經地開口了,犀利地說出了她想說的話。
無彥皺着眉看着她。
“你看幹我什麼?”
無彥不說話,還是看着她。
堂北盈勾脣一笑,越過幾個姑娘走到他面前,“你要是不爽,你也可以推我一把,總之我也知道你有多齷齪了,畢竟她現在還沒站起來。”堂北盈歪了歪頭。
無彥擡擡眼看着堂北盈,隨後收斂起了怒顏,“敢問小姐貴姓。”
“......”堂北盈猶豫了一小下,笑着說:“堂。”
無彥側過身,伸出手臂,“堂小姐請。”
後面的姑娘都展開了笑顏,“堂北盈果然不一樣。”“就是啊。”開始議論紛紛。
劉炳馨收起了架勢,輕瞥了那些姑娘一眼。
堂北盈輕輕點了頭,伸手拉起了那個姑娘,擡腿走進了花霧院。
所有人集在一起吃午飯,放眼望去都是簡單的一個饅頭,一小碗湯還有幾塊點心,自然就有人受不了,開始了抗議。
堂北盈剛要坐下,“堂小姐,”無彥叫住了她。
她扭頭看過去,“怎麼了?”
“您的吃食在這邊。”無彥指着一桌新鮮的菜品。
“謝謝,來都來了,沒必要搞特殊,把它們分給那些身子骨差的小姐們吧,她們熬不住。”堂北盈笑着說完還是坐下了,拿起勺子攪了攪湯。
無彥又盯着她看了一小會兒,然後走出了膳堂。一些小姐蜂擁而至,沒有什麼閨秀風範了,但也有些人不屑於爭搶索性不吃了。
堂北盈聽着身後細細碎碎的言語,笑着搖了搖頭。
飯後她躺在軟榻上,別的人都兩人一間,結果人數是個單數,照着無彥的安排她就理所應當地自己一個人住一間屋子。花霧院雖然不算多人性,但它好歹是大戶人家的別院,臥房自然不會差。
手上那本書也不知道翻了幾萬遍了,綸楠說這是宋景涵生前最喜歡的一本書,堂北盈拿在手裡讀了好多遍也沒覺得枯燥。
“啊!----”不遠處一聲尖叫。
堂北盈從軟榻上起來了,白日就犯嗎?她還是出了房門,不遠處已經圍滿了人。
“怎麼了?”堂北盈推開人羣。
“她,她沒氣了。”尉遲蓉顫抖地說着話。
堂北盈皺起了眉頭,“怎麼回事啊?”
“我剛從膳堂回來,就,就見她到在這兒,怎麼叫都不醒,”尉遲蓉還是停不下顫抖,“沒想到,沒想到她沒了氣啊。”她看着堂北盈,希望她能有點辦法。
堂北盈蹲下來,摸了摸那人的脖頸,“真死了?有沒有人認識她?”
一個人顫顫巍巍舉起了手,“她是你,啊不,堂東晴外祖家庶出的小姐。”
堂北盈更不解了,她站了起來,“蘇家人。不許亂動她。”說完堂北盈就離開了。
花霧院真的非常大,不愧是吳氏的資產。
堂北盈來來回回繞了一大圈都沒找到無彥,“無彥!你出來!出事了!”她雙手垂於體側,立於白色十字路對着建築就喊。
“怎麼了?你怎麼不早喊我?”無彥全然沒了當時的恭敬。
“下來,有人死在這兒了,怎麼辦?”堂北盈仰着頭看二層樓上的無彥。
無彥又看着堂北盈,“怎麼死的?”
“不知道,我要是能解決,絕對不來找你。”堂北盈還仰着頭。
無彥笑了,“我們可什麼都沒做,關於花霧院的傳聞沒那麼可信。”
堂北盈側過身去,把雙手放在了一起,端起了架子,“但是有人死了。”
無彥一皺眉,他看不到堂北盈的正臉了,也明白堂北盈的意思,馬上從樓上下來了。“怎麼回事啊?”
“我繼母的庶侄女死了,算是和我有點關係吧。”堂北盈說。
無彥伏到堂北盈身邊,“這件事你不要管了,沒什麼好處。”
“什麼叫沒好處?她都死了!”堂北盈立馬低聲怒斥。
“都是吳太爺的意思,別怕,你起碼不會死在這兒。”無彥還在那個位置,堂北盈已經躲出去老遠。
她不解地看着他,“那你們怎麼和蘇氏交待?”
無彥站直了,看着堂北盈,“和你沒關係。”
堂北盈看着無彥遠去的身影,不知道接下來去做什麼,太陽已經映出閣樓向東的影子了,第一天也快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