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覃雁飛與蕭秋雪分別的第三天,也就是1月5日,那天半夜裡,覃雁飛熟睡中忽然間覺得有些冷,迷迷糊糊中似乎又回到了離開很久的少林寺,似乎又獨個兒站在了禪房的窗口,看着窗外飛舞的雪花,還有枝頭上簇擁怒放的紅梅,耳中寂然無聲,只是偶爾間有幾聲積雪壓斷樹枝的聲音,一陣陣的暗香撲來,他的眼皮發沉,似困非困。
他的心裡漸漸變得暖洋洋的,夢境也回到了從前,回到了少林寺,回到了和肖慕華一起在齊膝深的雪地裡對練雙刀的日子。那個時候,他們兩個四刀飛舞,如似漫天飛舞的雪片一般。朔風如劍,吹在人的臉上如似刀割一樣地痛,但兩個人卻熱汗淋漓,師父莊▪嚴肅穆,端坐在映雪亭裡,絲毫沒有要阻止他們的意思。
後來,兩個人一先一後回到了家鄉,一次意外的重逢,讓師兄弟喜出望外,至此,兩人愈走愈近,直如手足骨肉一般。
有一次,兩人對練完棍法,人困馬乏,便在肖慕華家裡的樓頂躺了下來,星月滿天,蟬聲陣陣,肖慕華便縱論古今英雄人物,少年意氣,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原也是有的。覃雁飛安靜地聽着,他爲了自己的這個優秀的師弟自豪。
覃雁飛快要睡着的時候,肖慕化突然坐了起來,緩緩地說道:“師哥,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有一種感覺,終究會有那麼一天,咱哥兒倆回有一場生死對決。師哥,我知道,你心腸好,可是,不管怎麼說,我要你盡全力。”
覃雁飛忽地一下坐了起來,見他神色鄭重,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不由嚇得睡意全無,就連說話也不是很連貫了:“你……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
肖慕華搖頭嘆息道:“人生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的選擇都是在無可奈何只下做出的,這個叫做身不由己。”
覃雁飛默然,心中老大的不快,自此,兩人對練的時候越來越少,而且,似乎他們兩個都在逃避,都怕這種局面會很快地到了,因爲,他們現在還沒有勇氣去面對。
覃雁飛心裡默着“生死對決,身不由己”這八個字,忽然又看見肖慕華正血淋淋地瞧着他,忍不住驚出了一身冷汗,“呼”地一下從牀上坐了起來,心悸之餘,方知是南柯一夢,遂安了些心,莎莎推門進了來,開了燈,用她那特有的帶有金屬質感的聲音問道:“做了噩夢嗎?少主人?”
覃雁飛鎮靜了些,道:“給我倒杯溫水來。”
莎莎道:“好的。”移動腳步,端過一杯溫水來,覃雁飛一飲而盡,長長地舒了口氣,隨口問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莎莎頓了損,道:“現在是凌晨四點零三分。”
覃雁飛點了點頭,揮了揮手,道:“嗯,知道了。”
莎莎眨了眨眼睛,道:“晚上主人打電話回來說,這邊今天晚上會下大雪,要少主人睡覺時加蓋些毛毯。另外早晨出門上學路上小心些好。”
覃雁飛沉思了一陣,神色有些凝重,似在自言自語,又似在詢問莎莎:“真的下雪了?”
莎莎道:“是的,今年的第一場雪,少主人你昨天回來得可真不巧。”說着話,已從櫃中取出一條毛毯,折了一半蓋在覃雁飛腿上,又細心地將上半部分折了一半。
覃雁飛用手抓住毯子的一角,頗爲感激地道:“你真細心!”莎莎笑笑,道:“這是我的本職工作啊。”覃雁飛點點頭,向窗口瞧了一眼,一道米黃色的窗簾,將外頭的世界隔開了,他微微一嘆,說出的只有一個字:“雪……”可是在他的心裡,是雪?是雪兒?還是蕭秋雪?他不敢肯定……
莎莎以爲是叫她,應聲道:“怎麼了?少主人?你想看外面的雪景嗎?”
覃雁飛搖搖頭,道:“媽媽呢?她現在在哪裡?”
莎莎笑道:“哦!她在上海的分公司處理一些雜事,還說你不用擔心,在她的身邊關心她的人很多。”
覃雁飛低了頭,道:“這個我知道,你出去吧!這裡沒別的事了。”
莎莎“嗯”了一聲,轉身輕手輕腳出了門,回身帶上了門鎖。
覃雁飛舒了口氣,重重地,像是將自己摔倒在了牀上,不敢再動,不敢再想,甚至連將被子拉過來蓋上的勇氣和力氣都沒有。
夜,黑得可怕!窗外朔風呼嘯,天空中飛揚的雪花被遒勁的寒風鼓動,飛得倦了,便不知會落在了哪裡,等待着升起的朝陽去融化那晶瑩的身影。
覃雁飛忽地記起,很久以前,雪兒曾經講過:“在你感到寂寞和害怕的時候,爺爺說,多想想快樂的事情就會好得多了。”
“快樂的事情!”覃雁飛心裡默唸着,“快樂的事情,嗯!真得有,人最大的快樂,就是並不孤獨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吧!”
那是去年的事情了,也是下着這麼大的雪,又趕上第二天休息,學校下午放假的時間稍早,雖然也是擦着黑了。
雪太厚,沒法騎車,大夥兒便三五成羣地想跟了步行回家,覃雁飛一直等到樓道里再也聽不到人聲,纔出了門。
大雪覆沒了路徑,飄舞的雪花仍不停地往他的脖子裡鑽,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心裡卻似乎比身上更冷,他當然比別人都清楚,孤獨乃至於是孤僻,是他無可奈何的選擇,也是他最害怕的敵人。
遠出依稀傳來了少男少女的嬉笑玩雪的聲音,他的內心溫暖了些,但他知道,那種言笑晏晏的融洽,是他這輩子都可能無法企及的。
正瑟縮地前行間,忽然間覺得有些不對勁,猛一擡頭,就見一個少女揹着手氣呼呼地站在他前面不遠的地方瞧着他,他心裡一發怵,身上的寒意立時去了九成半,藉着晶瑩的雪光瞧去,那少女正是蕭秋雪,覃雁飛一時間更加窘迫,便低了頭,想快點走過去,蕭秋雪卻似乎有些氣惱地道:“覃雁飛,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