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LEEDS的路上我哭了。本來以爲終於又有了她的消息,終於坐上了傳說中的BUS,終於又可以懷揣着希望踏上尋她的旅程,竟沒想到沿途滿目陌生的綠色太蒼翠,刺得我的眼睛想流淚。
我知道我還是想她,很想很想。雖然總在萬分清醒的時候唾棄跟屁蟲似的自己,可這些意念仍然不能傳達到自己的夢境,在夢裡她早已抱着她的洛親了一百遍,夢醒時分總是淚流滿面。
到達牧場的時候,聽着部下毫無懸念的揭曉答案:洛走了。是的,原本就應該這樣的,這些年來那一次不是這樣,她的洛不是那麼容易抓住的,太狡猾了。從小她就知道洛是聰明的,智慧的,雖然她總表現得很溫順,可是我知道她骨子裡的意志,除非她願意,否則誰都不能隨意指使她。可是,爲什麼當她把智慧變成與自己周旋的武器時,心會那麼痛,那麼痛。
英國的牧場曾經是我在夢境中徹底歡欣釋放的地方。那些點片分佈的羊羣像灰暗天空中更加灰暗的雲朵一樣稀釋了烏雲下牧場的荒涼。
和往常一樣,我跟他們說我要住一陣子,他們很有效率的告訴我一切都已經打點好了,我可以住在農場主家。我除了點頭,已經沒有力氣再多說一句話了,我把所有的力量都用來托起心中的那股沉澱。我對自己說,要勇敢,要堅強,你是最棒的!
勉強和農場主一家吃完晚飯後,我突然發現如果無事可做,空虛就會讓我寂寞得想哭,於是我在廚房奪取了洗完權。星空閃耀,微風徐徐的牧場是最適合散步的,只是風中夾雜着嗚咽的哭聲讓人覺得有些可惜。那個哭得雙眼浮腫女孩名叫Susan,聲音很甜美,跟她的長相併不相稱。我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你的眼睛真像兔子。”然後她一下子就笑了,原本眼眶中含着的淚水也被擠了出來。
“我失戀了。”
“你比我好,我還一直單戀着呢。”我勉強笑道,企圖讓她認識到‘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優越感。“把他忘了吧,你會找到更好的。”
“我怎麼可能忘了他呢?你知不知道我認識他249天了,愛上他184天。有些人我認識了一輩子都不曾愛過一天。可是在我認識他的249天當中愛他的比率是73.8955%.他知不知道,他佔據了我生命的73.8955%.我該怎麼放下他,放下我73.8955%的生命?”
我久久說不出一句話,最後只能擠出一句:“你算數真好。”之後就逃回到我的小屋。
我哭得很小心,因爲我已經瞭解到自己現在不可能像以前一樣對那些讓人忍無可忍的痛苦不管不顧,幼時的保護傘早就離我而去。我可以爲她拋下驕傲拋下自尊,甚至可以爲她哭到隱形眼鏡從眼眶中掉出來,即使這樣我還是不想放棄。要我放棄她,真的就像要我放下自己的生命一樣痛苦。
第二天Suan約我去逛街。開門的時候,她觀察了我半天,悠悠地突出一句:“爲情所傷。”是啊,都已經那麼明顯了。整個遊玩的過程就像年度最無聊肥皂劇一樣乾澀。我跟Suan一個是路癡一個是路盲,兩個人在一起悠忽了大半天也沒有找到傳說中彙集了各國品牌服裝的購物中心。在聽路邊藝人拉小提琴的時候他們手心裡流出的憂傷讓我感覺自己的青春已經在英國晃悠到了盡頭。
突然,我的腳步,亂了起來。
在趕往CARPARK的路上看到了一個做手工藝品的中國人,他可以很熟練的用鐵絲折出人的名字和精美的花飾。Suan做了兩個,一個折了自己的名字,一個是JEAMS。然後她說“想要的話也做一個吧,我知道你還喜歡他。”我想是啊,明明是喜歡的,並且也被別人看出來了,那還有什麼好掩飾的。於是也請那個人把WIND的名字折成一種有質感的物體讓我可以觸摸。那人的手是一雙典型的中年男人的手,蒼老得不再飽滿布滿條紋卻又是那樣蘊涵着深藏不露的力量。
回來的路上,我一直捧着那個東西,心形的相框包裹着我最愛的人的名字。想着我和她的過去,似乎全都是我的無理取鬧和她的無怨包容。曾經以爲理所當然的事情,現在竟然成了愧疚的理由。
我睜開眼睛就看到了NEWCASTLE大橋,那時候是真的突然激動,小時候的記憶突然之間毫無預兆地襲來。這裡,我是來過的,曾經和她一起。橋體閃爍的燈光還像那晚那般明亮好像是我又耍小孩子脾氣跟她鬧彆扭,N多天沒有搭理她,她買禮物,變魔術,講笑話,學煮菜,想盡了各種辦法也沒能逗笑我,最後她說很想出去走走,莫名的我就陪着她從當時的暫住地走到了NEWCASTLE大橋,反正英國的道路是出了名的轉彎,我只記得自己的腦袋在完成那一段步行之後有一些些暈眩的感覺。還記得她在回家的路上彎腰抱住了自己,委屈地說着:“不要不理我。”很輕,卻很重。
當時的溫暖,現在回憶起來依然能感覺到,那麼在未來的日子還能記得嗎?我的淚忍得很堅決,當我的眼睛終於是留不住時光。
當天晚上我就莫名奇妙地發燒,據說還燒得挺厲害,照顧我的人是換了一撥又一撥,儼然就是整個牧場供奉的祖宗。不論過程怎麼難受,怎樣地生不如死,總之,我挺過來了。醒來的時候全身暢通,好像再世爲人了。
Suan紅着眼睛,眼淚婆娑地看着我,竟然我起了憐憫之心,這孩子能爲認識不久的我守在牀邊一整夜,真的已經足夠了。
“Funny,停下腳步吧,不要再這樣尋找她了。”
聽到Suan這麼說我真的很詫異,接過熱毛巾的手就那樣定格在那裡。
“Funny發燒的時侯斷斷續續地說了很多話,有個名字提了很多遍。”Suan站在那裡,咬着脣,低着頭,好像做了錯事的小孩子。
“可是,我總覺得如果那個人也喜歡你的話,就算你把她推開,她也不會真的離你而去。相反……”
我一時間覺得很悲哀,除了點頭不知道還能幹什麼。
“那個人我是認識的,她曾經在這裡住過一陣子,是一個很棒的人。”說到這裡,她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勇氣,左顧右盼之後選擇了離開,只是把全身冰冷的我留在了這個空間。
“雖然說是那樣……可是,我總覺得……那個人,是喜歡你的。她把她最喜歡的那匹小馬駒取名叫Miss Fun.”
那個把自己夾在門縫裡的姑娘,臉紅紅地說着讓我開心的話,我突然覺得她臉上的那些雀斑其實很可愛。
“所以,請你不要放棄,耐心等待。她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
直到關門的迴響在空中徹底消失,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嘴角的弧度已經保持了很長一段時間了。我微微轉身,對着空曠陰暗的屋角輕輕說了一句:“回總部!”
“是!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