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 從那天起我們就開始冷戰，後來因爲孩子的事就徹底決裂了。”
醫生啜了口咖啡，閉着眼睛好像在回味咖啡的香醇。突然睜開眼睛, 玩味的眼神, 說着篤定的話。“你還是很在乎她的嘛, 隱瞞了她另尋新歡的一段。怎麼？到現在你還想維持她的形象？還是, 你對她仍然抱有希望。”
風洛攪拌着手中的咖啡, 咖啡泛出的漣漪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微妙地震顫着。
“不，那不是希望, 那是幻想。從小時候起，從她第一次對我說喜歡我開始, 這個幻想就一直存在我心中。我清楚的知道它是幻想, 捉摸不透的東西, 可我還是想小心翼翼地看着它，然後慢慢地靠近, 每次都以爲可以抓牢它了，到最後才發現那原來是鏡中花水中月，一碰就沒了。我累了，捲了，不敢再想了。”
“這些話你從來沒有跟她提起吧, 不錯, 繼續。”
“我當然是不會跟她說的, 說了我就輸了, 等於失去了所有的籌碼。我本來以爲我抓住了她的孩子, 就有了永遠在她身邊的權利，那是我太幼稚了。我和她永遠是不對等的, 站在天秤上的話馬上就能看出懸殊，我根本看不到我們的未來。”
“呵呵，我原本以爲你們之間只是因爲老爺子插了一手，沒想到真正的問題竟然是出在你這裡。老頭白做了那麼多年的惡人。”
風洛在桌底下偷偷緊了拳頭，沒再說什麼。
“其實這都是選擇的結果，人生啊，總要碰上幾個十字口，是直往前走，還是拐彎，總是個問題。不過既然已經走了，那就不可能再回去了，即使再往回走，也不可能找個那個一模一樣的十字口了，何況已經留了那麼多的腳印。”醫生託着下巴，眼神飄忽，擺着糾結的表情，說着嘲諷的話。“你說這麼簡單的道理，連我都懂，那個人怎麼就不明白呢？”
“那個人？”
“我給你講個故事，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裡有個老和尚和一個小和尚，老和尚跟小和尚說從前……”
“沒別的事您就先請吧。”風洛額角掛了三根黑線，敢情這是沒事耍她玩呢。
醫生坐正了身子，繼續說，“從前有個人，天賦異稟，過目不忘，記憶超羣，偏偏還長得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女孩子欽慕於他多如過江之卿，這個人從她們中間挑了一個，那是他的親梅竹馬，從出生就伴在身邊的。別人看來他們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而事實上那個人當時只是厭煩長輩的嘮叨加上自己的惰性，本着就近原則點上了她。只是一次，就讓那女人懷上了他的孩子。而就在大婚的當夜，那個人就跑了，再也沒回來。很惡俗的故事是不是？”
醫生笑着看着風洛，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
“的確。後來呢？”
“後來那個女人就自己生下了孩子，獨自撫養，終身未嫁。”
“別告訴我那個孩子是你。”
“不是。”
“我終於明白了，你講了一個莫名奇妙的故事。”
“我是那個孩子的孩子。”
“……”
“有一年那女人呆的地方發生瘟疫，原先住在那裡的人一個個都因爲恐懼害怕千方百計的搬走了，那女人卻堅持要留下來，她的兒子和兒媳也決定陪在她身邊。可是不久他們倆也因爲感染而去世了。她剖開了兒媳的肚子從裡面取出了才八個月大的孩子，那竟然還是活的。”
風洛喉管哽得難受，胃酸氾濫，陣陣作嘔。
“我很頑強吧。後來我和她就一直在那裡生活，在我的記憶裡好像就只有我們兩個人，她也沒有傳說中的奶奶那麼慈祥可愛，我甚至不知道她是我的奶奶，整天面對的只是一張毫無表情的冰冷麪孔。也許就因爲這樣，我才忘不了她最後的笑容。那麼安詳，那麼美麗，那麼心滿意足。我不能理解，只是一張舊照片而已。她死後我也離開了那裡，到處漂泊，雖然辛苦，卻也學會了很多東西，知道了原來世界可以很大。想來也是命運弄人，竟然讓我碰到了那個人……你知道嗎？當時那人看我的眼神就像遇到了奇葩，斷言我是塊璞玉，只要經過他的打磨決對發光發亮。我對發光發亮沒興趣，我對他卻很有興趣。我想知道到底是怎麼樣一個人能讓那個女人做到那種地步。”
聽到這裡風洛也算是有些譜了，但還是覺得那麼不真切。
“我跟在他後面許多年後，有一天終於覺得倦了，厭了，就有意想把關係挑明。呵呵，對於他記憶力這麼好的人來說，再多的話就是多餘。你知道嗎？當時他的表情是多麼奇妙，簡直是喜怒哀樂都演練了一遍。可是那又能怎麼樣？對我來說，現在他僅僅是我的老師而已。前段日子他去了那女人的墓地，還帶上了她最愛的鬱金香，他竟然還記得，上天果然是太眷顧他。這樣一個被上天恩寵的人，在那天抱着墓碑傷心又哀愁，好像有多大不滿似的。後來他打開了碑前的小盒子，那裡放着她臨死仍細心收藏的東西，一張照片還有兩本日記，記載着他離去前和離去後她的心情。他小心地一頁頁的翻，一頁頁的看，硬忍着憋着，直到最後一頁，眼淚終於掉了下來，落在紙上悶悶的。我接過來看了一下，你知道寫得什麼嗎？”
風洛從善入流的搖搖頭。
“她說，‘如果註定要愛上你，爲什麼不再晚一些；如果註定要原諒你，爲什麼不再早一些。那樣，我至少會比現在滿足。’”
風洛終於明白了，這也是個說客。
“你講的都是真的嗎？”
“你說呢？”
風洛低下頭沒再說話。送別時醫生背對着風洛說：“你可以欺騙所有人，千萬別欺騙你自己。失去總會比得到痛苦得多。”
風洛還是彷徨，還是猶豫，還是沒有準備好。直到一天，她打開電話錄音，卻沒有那人的隻字片語，終於開始不安。她開始注意那人的消息，可是……沒有。周圍的人那是跟她賭氣般看着她日漸顯露的焦急，絲毫沒有上前給她提點的意思。風洛隱約知道一定是發生大事了，沒料到的事，最後這顆冉冉升起的救星竟然是她想都沒想到的人。
“風洛嗎？好久不見，還記得我嗎？”
風洛開始磨牙。記得，當然記得，還記得刻骨銘心呢，你這個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