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院中央, 思凡深吸了一口氣，清晨的空氣就是清新，讓人神清氣爽。閉上眼睛仔細聆聽, 似乎還能聽到草木之間交談的聲音。悉悉索索的竊竊私語, 配上鳥雀嘰嘰喳喳的高亢演唱, 還真是有點意思, 難怪洛以前會那些喜歡往這裡跑。思凡眯着眼仰望着其中的一棵參天大樹, 真是越來越高了呀。她緊貼着樹根，狠狠地抱住大樹，恨不能搖它兩下撒撒嬌。
大樹啊大樹, 我不求你春華秋實，只希望有一天你又能給我招來一隻可愛的小松鼠, 好讓我賠給她……
冥想的思想交流還沒結束就被突如其來地一聲啼哭打斷了, 接着理所當然是上上下下全體總動員, 她這個當媽的肯定也要被逮回去了。果不其然，她剛轉過頭就看見管家維先生氣喘細細地奔過來了。
這小兔崽子現在真是越來越粘她了, 醒來看不見她就要鬧，就連玩累了要睡覺都要緊抓着她的食指不放，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以前不是挺拽的嗎？話雖這樣說，腳步倒沒有停一下，直衝衝地跑進了嬰兒臥室。她瞧着那個被衆星拱月的人兒, 突然嫉妒了。
愛她的人都還在她身邊, 而她卻已經沒有這樣的福分。
“哎呀！小姐回來了。快！快讓她過來。哎喲~我的漂亮可愛的小小姐, 求求你別再哭了。看這小眼睛都腫了, 我好心疼呢。”
思凡看着那個快急出眼淚的僕人, 知道她說的都是真的。她低下頭，第一次覺得女人天生的善良和憐憫也會如此殘忍。
“好了好了, 找到媽媽了，不要再哭了哦。”
小腿上有了熱乎乎的感覺。思凡用力眨了一下眼，將在眼眶裡打轉的東西逼了出去，經過洗禮視線格外清澈。那個胖胖的軟軟的小兒正貼着她，抱着她的小腿，對她笑得流口水。
小兔崽子！又不是什麼好吃的東西！
思凡抱起寶寶，掂掂着分量。
“又胖了！再這樣下去就要變成小母豬了。”
旁邊的僕人噗嗤一笑，說：“小姐，小寶寶就是要胖點纔好呢。”
“是嗎？”思凡還是糾結。
也許是嫌她皺着眉頭的樣子太難看了，寶寶抱着思凡的臉竟然一口啃了下去。
滿臉口水。
周圍的人都死憋着一口氣不敢笑出聲，思凡先是一愣，回過神後立即發作。
“小兔崽子！從現在起一星期之內不學會走路的話……就沒收你磨牙的餅乾！餓死你！”
一句話決定了寶寶拼死學走路的悲慘命運。只是連思凡自己都沒想到，這種高壓政策會對一個嬰兒有效。
那天僕人笑眯眯地放下手中的寶寶，着地的瞬間寶寶就動起來了，一步三搖地走到她跟前，咧開嘴一把抱住了她，鼻涕口水蹭了她滿身。思凡看着這個屬於她的孩子也大爲驚奇，剛剛看着她一步步努力走到她身邊的神情不能說是不感動的，那種眼神就像……自己是她生命中最最重要的東西。
手摸上了寶寶的額頭，那裡有青青的瘀痕。她撩起寶寶的褲腳，看了一遍，很心疼。膝蓋上那些青青紫紫，無不斥責着她這個母親的狠心。
她抱着她，突然憶起了自己的爺爺。那個已經白髮蒼蒼的人，曾經用鞭子抽着自己成長的人，曾經讓她失望到憎恨的人，是否曾經，也爲這樣似曾相識的場景軟了心腸，心疼不已。而今，他又在哪裡？
衣領又被拽住了。思凡低頭看那小子，亮着一雙大眼睛咬着她的衣領磨牙呢。不顧寶寶的不滿掰開她的小手，把衣領從她嘴裡奪了過來。
“小子，我帶你去看爺爺住的地方好不好？好！就這樣決定了。”
寶寶撅着小嘴，卻沒有掙扎。思凡看那小小媳婦樣也覺得好笑。第一次認識到自己可能也遺傳了爺爺的霸道。
走進“雨泉”，感覺到的不再是往日的威嚴和華貴，而是人去樓空的荒涼和落寞。院子裡的紅葉也像是感應這種蕭條的氣氛，不時的隨秋風飄落幾片，用絢爛的紅點綴這裡的景。屋內的陳設一如從前般古色古香，老爺子最愛的那套紫砂茶具還安然地擺在桌上，只是許久不用，少了幾分靈氣。彥吾司最愛的那隻鸚鵡也還被關着，只不過換了個籠子，雖然有專人照顧三餐不缺，可畢竟不會像之前的主人那般細心，於是也只能在這種得過且過的日子中一天天的陰鬱下去，現在已經很少說話了。
起風了。走廊的移門被吹得沙沙作響，大風捲起了院裡零落的樹葉和沙塵，狂暴的叫囂。思凡也在這場沙塵中，迷了眼。
摸摸指尖的液體，淡然笑笑。不知什麼時候，竟然習慣了傷感。真的是老了。
轉了個身，看見寶寶正趴在那裡，瞪大着雙眼跟一隻狗對峙。看那隻狗的毛色，長短不一而且還髒兮兮的，腦門上還禿了一塊，應該是隻流浪狗吧。思凡跑過去抱起她，對她說：“喜歡的話就把它抱回去，陪你玩。”結果寶寶很不領情地把頭撇到一邊去了。思凡嘆了口氣，低頭看那隻狗。可憐兮兮的眼光帶着弱勢的哀求，看着她的眼神充滿了畏懼，全身恐懼得顫抖，可即使是這樣它都沒有退縮一步。
“你就會欺負人家。”思凡在寶寶額頭彈了一下。寶寶用小手捂着額頭，嘟着嘴，眼睛卻是一直盯着那條狗的。
還是想跟它玩的吧，雖然很可能是喜歡欺負它。
空氣中增添了熟悉的味道。思凡沒有動，因爲沒有必要。
“喲~親愛的妹妹，今天怎麼有雅興來這兒逛啊？”斯迪靠在門邊，擺着一貫自以爲帥氣的姿勢，活像調戲良家婦女的惡徒。
“那你呢？”
“我呀……定期巡邏，看看有沒有小賊破門而入。”斯迪意有所指的看着思凡，揶揄之意很明顯。
思凡裝着沒聽見，逗弄寶寶的間隙悶悶地問了一句話：“有他的消息嗎？”
“有啊，可我不告訴你。”
一句話就讓思凡血氣上涌，火燒心頭，抱着寶寶撞開門就往外走，斯迪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卻被她突然冒出來的強勁掙脫了。
“斯迪你纔是混蛋！你不要以爲過了這麼長時間我就平靜了就不恨你了！那時候你爲什麼不救她呢？你們就顧着自己逃走了就放着她不管了！如果你救不了她了爲什麼還要救活我？你難道不知道沒有她我活着會比死掉更痛苦！”
幾乎是一口氣吼出來的，耗盡了全身的力氣，連思凡自己都沒想到自己心底原來竟憋着這麼多的話這麼濃的怨氣。
斯迪摸摸鼻子，“有消息說老爺子去了彥吾司的老家。這兩老頭都這把年紀了怎麼還喜歡折騰？”
“哦。”思凡靠着牆滑坐在地上，“斯迪，我後悔了。我想去看看洛。”
“……棺材有什麼可看的……”
思凡死盯着他，“你曾經答應的，要好好保護洛的遺體。”
“可是……好吧，我帶你去。不過，到了那裡你要聽我的話，不然後果自負！”
思凡收緊了懷裡的寶寶，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