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軒…”
那一聲...正是她夢囈中的名字,可醒來依將他識錯。
那一聲…柔軟如渺雲卻似銳利的劍鋒直刺他心臟,一擊即中,剮心之痛如同撕裂一般,令他窒息,寬厚的肩背一顫,她的手心終究垂下,淚如雨下:“你騙我,騙我三年。”
他怔忡的,靜聽着她的哭訴,卻一聲不吭任由過她。
“凌玉死了,她早死了,死了三年。告訴我,她在哪裡?她到底在哪裡?”她忽然鉗着他的肩背,猛然的搖晃,不停問道:“凌玉的屍體到底在哪?嗚———宸軒,你說話啊,說啊,說啊——”她哭訴着:“凌玉在哪?她客死他鄉,我不能讓她的魂魄回不了家,你聽,她說她疼,她要回家,我要帶她回家…”她無助的懇求,一遍一遍呢喃:“宸軒…宸軒…你告訴我,我的玉兒在哪裡…在哪裡…”
他手中的吹風機掉落,吹乾的信件留下一團團褶皺,彷彿是被苦澀的眼淚淹沒。她在喊着,聲聲泣泣,悽悽絕絕,他忽然擁她入懷,將她壓向自己的心跳:“對不起…”那一聲歉意,卻時隔三年,他閉眸喃喃,只覺眼眶一熱,她的柔聲、她的眼淚、她的哭泣硬是讓一個錚錚鐵骨的男人,變得此般愧疚,他抱着她,緊緊的擁抱着,千萬萬語,只幻做七字:“對不起…是我不好!”
她在他懷中歇斯底里般的慟哭…可是…什麼也換不回。
——————————————————
孟宸軒趕到凌若蘭安置的民宿時,房門虛掩着,風時而吹過,只閉閉合合發出煩悶的聲響,他駐足,心中怔忡,隔着門縫,依稀可見房間一角,那刻,他竟膽怯,只害怕推門而入時,她消失不見。往往最害怕失去什麼,有時偏偏失去什麼。
他走近,才覺邁不出腳步,輕顫推開,眼前空蕩,沉寂如夜,他怔着,失愣的環視,腳下被摔的閉合的筆記本,除此之外,未見凌亂的現場。孟宸軒俯身,輕拾起電腦,他的動作很輕,彷彿若蘭從未離開,還頓留在房裡,他怕,怕將她擾醒,直到開啓電腦,那封死亡證明書落入眼簾,他頓住,輕顫的身體猛地合上電腦,呵呵…他冷笑着,三年來,他一直想方設法保護的秘密,卻還是被她識破,卻是在今日知曉。
他跌坐在牀榻,雙手撫過額際,垂首思過,李亦然爲什麼知道她的住所?若蘭知道凌玉的死訊,定會崩潰,李亦然趁人之危,以此挾制若蘭,他的呼吸越發急促,直到一記長嘆,他不斷給自己心裡暗示,他要冷靜,必須鎮靜,若蘭落得李亦然手中,他不能亂了方寸,不能…不能…
他不斷回撥若蘭電話,已是關機狀態,李亦然的亦是,他與外界斷了所有的聯繫,兩人彷彿人間蒸發般消失不見,他握緊手機,只抵着自己的鼻樑,靜下…冷靜下…
一定有辦法,定會查出他們的下落。
滋滋滋——
正當此刻,手機終響起,他眸光一閃,立馬接通,卻發覺是俊炎來電:“宸軒——”
“——”他沉默過。
祁俊炎察覺那端的沉寂,他只道:“我與警方協調,爲了不打草驚蛇,已經實施b計劃,引出歐陽慶林,秘密抓捕。”
孟宸軒怔過,抓捕了歐陽慶林,也就意味着歐陽後臺正式垮臺:“歐陽雋雪知道嗎?”於她,是殘忍。
“暫不知,警方已經凍結了李亦然所有在華資產,對他聯網逮捕,放心,他跑不掉,很快就能查出他們藏匿地。”
“嗯。”孟宸軒輕聲迴應過,
“你那邊有線索嗎?”祁俊炎問過。
孟宸軒良久沉寂,只道:“她知道凌玉的死訊,我擔心她情緒崩潰,現在又落在李亦然手上。”
“——”祁俊炎一怔,掌心握過,力度一緊,深思過,孟宸軒交代過:“和警方聯繫,立即報案,督促警方那速來這勘察,我先在這保護現場,暫不離開。”
祁俊炎會意:“好,我這就辦。”
孟宸軒又似想起什麼:“等等——”頓過,
“怎麼了?”
他爲若蘭安置的地點相當隱蔽,若將若蘭挾制,作案地點是否在李亦然知曉的地方。“安置房…”孟宸軒蹙眉:“安置房,你安排人去那邊看看。”
與孟宸軒掛斷電話後,祁俊炎立馬照辦,他欲派人去安置房,可是實則他心底放心不下,俊炎思忖,他必須親自前往,他才安心。祁俊炎交代完後,立馬趕去停車場啓車,發動引擎,匆匆前往。
酒店外,一道閃電劃破長空,悶沉的雷聲如同轟鳴,使人悸恐。這場暴雨直直下來幾個小時,未有停歇之勢,卻越發狂烈,如同天塌下鋪天蓋地的捲來。
川流不息的街道,他的路虎困難前行。祁俊炎蹙眉,時不時望過錶盤上的時間,接二連三巧遇紅燈,他焦灼不已,路虎在白線內停駐,他睨過前方路況,環視過,四處車輛靜候,他珉過脣心,不能再耽擱時間,片刻猶豫,他終踩下油門,路虎馳過。
砰——
一聲巨響!
橫穿而過的卡車碾壓過白色路虎。
哄——
嘟——嘟——
雷鳴響徹,伴隨汽車緊急剎車聲、路人驚呼,整個世界彷彿籠罩着各種聲響之中,雜亂不堪,爆裂的車窗如同深綻的菊,倒灌的暴雨唰唰的的砸落,白色路虎下,流過猩紅的血液,與那奔淌的雨水交匯成一條鮮紅的血河,觸目驚心。
咯——咯——
唯有那刮雨器不厭其煩的來回擺動,發出咯吱的煩悶聲響,駕駛位上的男人滿臉血淚,疾速滴落血染紅了白色襯衣,他木然的望着前方,卻看不清未來,周遭的嘈雜,於他卻是一場默劇,他彷彿聽見不遠的天空,傳來女孩兒稚嫩的吟唱。
“一閃一閃亮晶晶”
“滿天都是小星星”
“掛在天空放光明”
“好像千萬小眼睛”
靜了…整個世界都靜了…
那年的女孩穿着純白的蕾絲裙,牽着他的手:俊炎哥,我等你娶我!
風起雲涌,浮光掠影,
女孩的面容幻化成另一個影,白雪如絮,他望見她含淚的眼,輕聲告訴他:俊炎哥,忘記曾經種種傷害,請一定幸福!
忘記傻妞,
忘記她…
女人柔聲與那稚嫩的童音交錯縱橫,
忘記傻妞…
等你娶我…
“一閃一閃亮晶晶”
“滿天都是小星星”
“掛着天空放光明”
“好像千萬小星星”
女孩兒依舊唱着,他含淚笑過,脣角的笑意漸漸漫過,悽絕的弧度,淚水竟比血液熾熱,自他眼角滑落,他嚐盡,原來是如此的苦澀。
笑意凝滯,含淚的黑眸輕輕掩過——
幽谷出幽蘭,
秋風花畹畹。
與我共幽期,
空山欲歸遠。
——————————
那一夜,她高燒不退,李亦然拂過她額際,英挺眉心不曾舒展。他解開她領口的衣釦,一顆又一顆,直到淺露白皙的肌膚,他微怔,掩過深眸,一路爲她解下,褪去那溼浸的衣衫,直到赤裸,他用被褥緊緊裹着她,可她還在發抖,冷的脣瓣發紫,臉色慘白。
他從地板取過電吹風,坐在她身邊,倚着牀頭,輕輕爲她吹乾頭髮,她的發柔軟似海水,握在指間輕軟的觸感,卻又似流沙,越想擁有,越想抓緊,卻越藏留不住。
凌若蘭只覺發間暖意融融,溫暖的好似春日的煦風,可她的身子還是好冷,只想朝那暖意湊近,迷茫朦朧間,那個名字依舊涌入她胸口,自她脣邊溢出:“宸軒——宸軒——”
一聲聲穿過暖風,身後的男人微微怔過,看着那張脣瓣,早已識破她喃喃着什麼,他輕嗤一笑,只放下電吹風,
“宸軒…抱抱我…我冷…”
直到清清楚楚聽見她的呢喃,他的心未有意料的扯痛,怔忡着。
他從藥箱裡取過退燒藥,喂她吃下,又給她打了一針鎮定劑。
“我冷…好冷…”可她的身子依舊哆嗦。
李亦然呈過熱水,只將她身子托起,他從身後摟抱過她,只取過毛巾,爲她擦拭着身子:“不冷了,別怕,”他輕喃,軟下聲音安撫着她,那雙輕閉的眸在顫,她的眉心擰的更緊,他抱着她,抵在她肩背。
“宸軒…”她哆嗦着:
男人扳過她身子,深凝着她,若蘭半掩眸:“宸軒…”
他無助的笑過,脣角竟在一顫,他握着她的手心,撫在自己的臉頰,輕聲告訴她:“我在!”
“宸軒…”
“我在!”
“宸軒…”
“我在,別怕,若蘭,我在,我在你身邊,一直都在。別怕,我不會傷害你,再也不會傷害你…”
他的聲音在抖,手也在抖,他看着她,望見他的眼裡,望進他的心裡,得到溫暖那刻,她安心埋入宸軒的懷抱,他的肩背寬厚,心跳強勁而有力,可她不知那男人的懷抱是暖的,心已寒冷的如冰。
他用被褥緊緊裹着她,他埋在她耳畔,輕語的喊:“若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