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摺子寫的相當有水平。說的都是些不至於獲很重的罪,但條條都是確有其事,十分反應慕容承景的秉性——誠然,這只是榮剛想要反應的秉性。
這個摺子簡直凝聚了榮剛混跡官場多年的和稀泥能力,具體來說,就是皇帝不會覺得這是故意抹黑他兒子,但是又能對這奏摺裡的事情有些小噁心,從而覺得自己這個兒子的確是有些噁心的效果。
而更高明的是,當這個摺子出來之後,榮剛就會站出來逐條反駁,爲他女兒的乾爹抗爭到底,同時還給皇帝臉上貼金——大概就是,今上這麼優秀,三王爺肯定也不會怎麼怎麼樣這樣的句式。
雖然也有人會出來說,三王爺自幼與吾皇相處時間不多,有些毛病也正常。但皇帝很喜歡聽榮剛的話。這種自己的人品被深深信任的感覺還是很不錯的。
不過,在榮剛的計劃中,這樣的優越感,將會漸漸地隨着參慕容承景的摺子多起來而全數化作“有這樣的兒子真是我的恥辱”的憤慨。
在第一個摺子上完之後,中間停了一陣子,然後參慕容承景的摺子就又開始出現了,招數參上。如此循環往復個幾次之後,參的摺子開始變多。
然後皇帝的厭惡也漸漸顯現出來了,榮大人的話不再管用。甚至有一次,被皇帝當庭斥責,榮愛卿你可真是愛女成癡,竟然爲這種人說話。
這是一個信號!意味着皇后可以出現,進行最後一擊的信號。
榮剛第一時間將境況轉播給了皇后,皇后就在皇帝於御書房練字的時候,愉快地過去嚶嚶嚶了。
她拿的把柄很簡單。那就是,慕容承景和慕容瀾宣互換身份的事情,並且直言是得知了榮家在龍巷鎮的親戚的話之後才知道的。
這事兒可大可小。大了叫欺君,那是要殺頭的;小了叫真性情,沒鬧出大亂子,掩了就罷了。
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啊,皇帝心中正討厭着慕容承景呢,一聽這話,那還了得!那不是拿朕當傻子耍,視朕的聖旨爲兒戲麼?!兒子怎麼啦,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皇后就嚶嚶嚶,說慕容承景也是不易,這都是慕容瀾宣的錯啊。他想要蘇月馨,結果就攛掇承景幹這事兒,太過分啦!最後弄蘇月馨香消玉殞,這也都是慕容瀾宣的錯。雖然承景躲在了龍巷不回來。但他這也是被逼無奈之舉啊!
得,不僅抗旨不遵,還不知罪避走他鄉,完了之後蘇月馨的死也就變得可疑起來了。那勞什子瘟疫好像還真是就三王府死了人啊。
皇帝本就生性多疑,皇后暗示的意思,他是半點沒有少想,甚至覺得三王府大火也是慕容承景爲了避到外面去自己做的。
然後,他就嚴厲地斥責了皇后,說她說話有失偏頗,明明這事兒都是慕容承景一個人的錯,因爲主動權完全在他,他不同意的話,瀾宣不可能輕易與他換了身份。再想到交兵權也是慕容瀾宣乾的,皇帝就越發覺得慕容瀾宣好了,堅決說是慕容承景的錯。
皇后目的達成,嚶嚶嚶地誠懇認錯,黯(滿)然(意)離去。
皇帝惱的
不行,當即就招了大理寺卿入宮,讓他秘密調查慕容承景和慕容瀾宣互換身份一事。理由是欺君罔上,還牽扯了一條人命。
大理寺卿聽着這離奇詭異的情況很震驚啊,覺得貴圈太亂,不對,覺得皇子們的創造力有點強大。不過,他還是很認真地接下了案子。
這個不難啊。過程都有,走訪一下找認證物證就好了。
果真沒有幾日,大理寺卿就找到了人證物證。慕容承景和慕容瀾宣的人.皮.面.具製造商提供的兩人面具宏本、某鎮能證明慕容承景在鎮上的鎮民。
全部呈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覺得是時候了,直接授了這大理寺卿尚方寶劍,點兵去龍巷鎮拿人。
因爲知道慕容承景不好抓,所以這點的兵自然也是不少。至少要三天能點完。這大理寺卿比較惜命,所以在大軍同去之前,也沒有先行的覺悟。
彼時,距離慕容承景上次離開京城,恰好是四個月零十天的樣子。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發現,某位不甚得寵的后妃的宮中,有個宮人已經失蹤了好些日子。
第二日,大理寺卿還在點兵臺和要隨他同往的將軍混熟臉套近乎呢,另一頭的皇宮中,卻是接到了邊關告急的趟報。說君國大舉範邊,守將不敵,已破將門關。
皇帝聞言後,做的第一個決定就是宣大理寺卿進宮。直到取消了他出行的任務之後,這才交了其他的官員來一同商量這戰事。
另一頭,龍巷鎮某個安穩了一陣子的莊園中,自然也是接到了這個消息的。
蘇雲嫿問慕容承景,是不是要出征了,慕容承景卻說不急,自有人來請。
她見他那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樣子,回想起以前榮月兒和自己說的前生之事,就覺得他定然是做了什麼的。在想到孫安安的身份,她忽然覺得豁然開朗!
沒錯,她已經大致猜到慕容承景做了什麼。
慕容承景見妻子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樣子,就問道,“你想到了什麼,竟露出如此猙獰的表情?”
蘇雲嫿捶了他一下,“你才猙獰!我不過是當一回反應慢的諸葛亮罷了。”
他挑眉猶疑,“諸葛亮?”
她以爲他是不知,所以解釋道,“一個牛人!”
兩人的情緒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一切如常。
但是,也有不如常的時候。日落時分,張安來向蘇雲嫿告別了。
他一身布衣常服,只攜了一柄鐵扇,甚至連換洗的衣裳都無,就此出現在了蘇雲嫿的流雲閣中,“王妃,如今的形勢,在下卻是已經完成諾言的,今日特來辭行。”
蘇雲嫿也不留他,只是淡淡道,“張煥呢?他不與你同去?”
“舍弟說要一身追隨王妃,卻不隨我這沒志氣的哥哥了。”張安笑笑,“園中事務,在下已全數交託於李管家。若劉明月日後能得主子信任,許也是個可造之材。她無父無母,無家無室,頂合適的。”
他倒是一絲不苟,甚至連後面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既然先生推薦
,本宮自然就重視她了!”蘇雲嫿微微頷首,“先生可願在走之前見小女一見?她得知往事之後,一直都有話想對你說,只你一直刻意相避開,求而不得。”
張安沉吟了一下之後,嘆息道,“在下與月小姐之間,隔着的鴻溝太深,恐還是不見爲妙。”
蘇雲嫿忍不住調笑他一句,“你這人,我又沒說要將月兒許配於你。你也不是和月兒兩情相悅卻不得不分開的情侶,說什麼鴻溝太深,不見爲妙啊!這事兒,本宮做主了。你就見見她再走吧,張安,我不強求你別的。只求你這麼一件事兒……”
他若不去,恐榮月兒就活不了了。
大家都覺得榮月兒不過是個八歲的小丫頭,可蘇雲嫿知道,她的年紀其實絕非外表所見那樣。自從和張安相處了那一日,後來卻被張安刻意避開而一直不得見,便鬱鬱寡歡。這不是情竇初開是什麼?
張安一直覺得蘇雲嫿有大恩於自己,若非迫不得已,他其實是不想離開的。所以現在蘇雲嫿有要求,他就算爲難,也答應了。
“到底是個小姑娘,雖說我將當年之事都告訴了她,但你就算苛責憤怒,也不要對她說狠話。如何?”蘇雲嫿最擅長的就是得寸進尺,蹬鼻子上臉了。
張安怔了一下,就回想起那日榮月兒給自己包紮時候專注又熟練的模樣。那時候他也曾問過,怎麼會的。她的回答是,傷的多了就會了。
他是遺腹子,母親生下他後就去世了,跟了養母多年,生活拮据又艱辛才練就了那理財能力。所以他對那種爐火純青的熟練,有着特別的敏感。
“嗯!”年輕又溫潤的男人認真地點點頭。
“那你就去吧,她現在一直住在逍遙閣中。”蘇雲嫿淡淡道。
張安雖然是答應了,但這一路還是走的特別慢。
對於榮月兒,他的感情是很複雜的。她是仇人的女兒,但卻也是個單純善良的小女孩。
教他武功的人,並沒有告訴他手中的武器可以用來殺死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單純善良的小姑娘——儘管,他知道,當年屠刀落下的時候,可沒有管他的哥哥姐姐們是否是單純善良。
耳邊迴響起蘇雲嫿的話,“如果你對她下手了,那還和那些賤人有什麼分別?”
是啊,是爲了有別於那屠刀,纔沒有動手的啊!他這麼想着,腳步就加快了。
逍遙閣中,榮月兒坐在他曾坐過的椅子上自言自語,“難怪不來見我呢,爹爹和爺爺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情,難怪他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就想要殺了我呢……”
小姑娘學着蘇雲嫿的樣子,往後倒的同時嘆息了一聲,“可是真的好想見一面,哪怕殺了我也沒有關係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