軲轆軲轆軲轆。
車輪摩擦路面砂石的聲響逐漸放緩下來,車子順利地在路邊完成停靠,打開車門、走下車廂的聲響隱隱響動着,同時還伴隨着雷吉-沃克壓低的聲音,“沒有關係,我可以,不用擔心,我自己可以應付。”
但終究沃克還是沒有能夠扭過陸一奇,在陸一奇的幫助下,他將科瑞塔背了起來,轉身看向了教練。
正準備說些什麼,陸一奇卻率先開口,“趕快回去吧,代我向母親問好。早點休息,明天還需要早起呢,上課不要遲到。”
普普通通的話語,卻如同家庭關係之中缺失的父親一般,讓沃克有些狼狽,鼻頭微微發酸,然後在自己失態之前,胡亂地點點頭,轉身邁開腳步,快速逃離這裡,朝着家門方向走去。
陸一奇沒有察覺到沃克的情緒涌動,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注視着沃克遠去的背影,揹着熟睡狀態的科瑞塔,這讓沃克的動作不由放輕放柔下來,在夜色之中小心翼翼地前行着,遠端就是那盞奶黃色的燈光,指引着家的位置,讓疲憊了一整天的腳步依舊能夠尋找到一個安全港灣。
今晚的狀況稍稍有些偏離軌道。
晚餐結束之後,陸一奇和沃克開始研究防守組過去兩場比賽的錄像,真正地深入講解線衛戰術意識的變化,如何觀察四分衛、如何觀察進攻鋒線、如何捕捉上步機會……諸如此類等等,全情投入之間,也就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時針已經走向九點三刻,科瑞塔更是如同小貓一般蜷縮在沙發角落,進入夢鄉。
陸一奇立刻就意識到了自己的“莽撞”,居然完全忘記了時間——下午纔剛剛被伊薩克狠狠教訓了一頓,沒有想到晚上居然又再次犯同樣的錯誤。
他立刻給戴安-沃克打了一個電話,說明情況,然後親自驅車護送着沃克兄妹回家。
日常生活都已經習慣了用自己的雙腿在學校與住所之間來來回回,突然之間開車反而是不太習慣,短短不過十分鐘車程就順利抵達了目的地。在時間更晚之前,陸一奇還是成功地讓沃克兄妹回到家中。
目送着沃克揹着科瑞塔進入家門,陸一奇朝着出來開門的戴安揮手示意了一下,這才轉身回到駕駛座,揚長而去。
抵達住宅,陸一奇再次將車子停放在車庫裡,打開電視和錄像,端起筆記本和油筆,又再次忙碌起來。
……
“不不不,不是這樣,不是時時刻刻都必須上步施壓,沒有線衛會每一檔防守都衝傳四分衛,沒有人能夠經受這樣的強度,你們只是表現出準備上步的姿態,但不要丟掉重心,依舊需要保持着防守外接手的可能。”
“閱讀四分衛!明白嗎?閱讀四分衛的戰術意圖,擺出可能要上步但實際卻不一定會上步的那種姿態。”
烈日炎炎、陽光似火,長時間暴露在炙熱潮溼的空氣之中,陸一奇的思緒也稍稍有些混亂,說着說着就把自己也繞進去了,明明在持續不斷地說話卻根本不確定自己正在說什麼,那種無力無助的茫然,在胸腔裡橫衝直撞着,情緒也難免跟着煩躁起來——努力再努力、嘗試再嘗試,卻依舊沒有結果。
那麼,他應該怎麼辦?
長長吐出一口氣,陸一奇的視線橫掃全場,卻發現防守球員全部都耷拉着腦袋,一個個垂頭喪氣地站在原地,肢體語言也透露出一股無奈和煩躁,顯然,他們的情緒也正在受到陸一奇的負面影響。
不遠處,拉蒂默雙手盤在胸口,同樣也站在烈陽之下,卻始終保持安靜,沒有出聲干涉陸一奇的戰術訓練;羅伯斯特正在大口大口地喝水,滿頭汗水折射着陽光,汗津津的模樣就好像剛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
拉蒂默遵守了承諾,沒有繼續袖手旁觀,而是完全根據陸一奇的指揮來執行防守戰術訓練,即使是必要時刻,他也恪守自己的底線,沒有給予額外幫助,只是按部就班地遵循陸一奇的指示,但訓練效果依舊沒有達到預期。
難道是自己操之過急了?
陸一奇也冷靜下來,細細地思考片刻——他自己也無法確定,即使兩世爲人,在主教練的成長道路上,所有一切也都是全新的,他需要自己一步一步地摸索前行。
遲疑的情緒只是稍稍停頓片刻,轉瞬即逝,隨後就再次堅定下來,紛雜的思緒之中尋找到了一種嘗試的可能:
“沃克,出列。”
所有視線齊刷刷地朝着雷吉-沃克投射了過去,不解和困惑、詫異和驚訝、意外和迷茫,各式各樣的眼神全部落在沃克的肩膀上,滾燙而灼熱的視線甚至比陽光還要毒辣,幾乎就要將沃克的球衣灼燒起來。
爲什麼是沃克?
沃克做對了什麼?亦或者是,沃克做錯了什麼?
儘管沃克可以算是防守組之中出場時間相對穩定的球員,但客觀來說,他的存在感有限,不是那種天賦異稟的天才,也不是那種一呼百應的領袖,就連平時在更衣室的相處,他也不是喜歡出聲的類型,似乎……沒有太多存在感。
現在卻被教練專門點名出列,這到底是因爲什麼?
周圍的視線難免就帶上了些許同情,猜測着,沃克是不是撞在陸一奇的槍口上了?這下就要成炮灰了。
沃克也有些緊張,滿心的不確定就如同打樁機般上上下下地浮動着,但沃克還是強迫自己挺直腰桿,擡頭挺胸、打直膝蓋地走了上前,假裝那些眼神根本就不存在,專心致志地朝着前方投去視線。
“進攻組,列陣;沃克,注意開球口令。”
什麼?
陸一奇的聲音頓時就在球場上空引發了熙熙攘攘的嘈雜聲,那些息息索索的議論聲幾乎就要壓制不住。
“安靜!”陸一奇再次揚聲呵斥到,“列陣!全部注意力都集中起來!”
難道……難道沃克一個人對陣整個進攻組嗎?
現場的視線越發熱鬧起來,同情和憐憫的眼神紛紛擾擾地落在了沃克身上,就好像目睹着小綿羊站在了巨龍面前一般。
但羅伯斯特卻注意到了異常,他也許是全場最先注意到異常的人,因爲他是線衛教練,他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自己的球員,自然也包括沃克;問題就在於,陸一奇又是怎麼發現的呢?還有,陸一奇到底正在盤算着什麼?
羅伯斯特隱隱有一個猜測,卻不敢肯定,視線不由就朝陸一奇投射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