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平安公館之前,周抱玉已經把狄斐婓關於春裝大秀的會議錄音反覆聽了許多遍,一邊聽一邊查閱資料,雖然她本科設計專業,但服裝設計只是選修,因爲學分修夠的原因,她也是對課程內容一掃而過,所以她像個女特務一樣,將會議內容有利的部分聽得格外仔細。
除了春裝大秀,狄斐婓還提到了傅雲起,像各大媒體雜誌一樣,無非是說他擁有金手指,成功操辦了國內外很多場大秀,甚至讓快要退出國內市場的品牌整的捲土重來。聽到這裡的時候抱玉忍不住揚起嘴角,不過她自己也搞不清楚這樣莫名其妙的驕傲是怎麼回事。
和菲林總監的談話有條不紊的進行着,抱玉安靜地坐在傅雲起旁邊,用心地記下他們談話的每一個關鍵詞或數據,然後低頭迅速在上做下筆記。中途傅雲起輕輕轉頭看她一眼,猛然一下覺得她此刻特別像那種高中女生,梳乾淨利落的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長得漂亮還聰敏好學。
和高中女生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眼裡透着一股慾望和野心。
當他看向她時,她剛好擡頭正對上他的視線,卻絲毫沒有閃躲的意思,直直的要看進他心裡去,他突然有些莫名的驚慌,那眼神讓他想起那場宿醉的夜晚。但他連忙收回目光,輕咳了兩聲,和對方那個總監談話。
過了幾分鐘,菲林總監問:“那麻煩您跟我說下,伯希頓主打的彼得潘領雪紡襯衣具體的工藝。”
傅雲起修剪的乾淨的眉毛蹙起來:“模特公司還需要了解這個麼?”
“您別見怪,上次我們給一個冬季服裝品牌走秀,就是因爲沒了解好服飾的面料工藝,搞得連對方摻了對身體有害的輻射面料都不知道,害的賠了一筆款子。”
傅雲起翻開資料,覈對了兩遍之後說:“經緯線都採用滌綸或者真絲爲原料,經左右加捻加工而成,另外彈力雪紡的經絲採用滌綸fdy100d絲,緯絲採用滌綸dty100d/48f+40d氨綸絲爲原料,色牢度很好。”
顯然他對這塊並不瞭解,完全照本宣科。
對方反問:“我既不是生產商也不是服裝廠的人,你和我說型號完全沒有意義,還有那個色牢度,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他被問住了,低頭看了眼資料,沒有對以上術語的解釋。剛抿了口紅酒,就聽見旁邊的抱玉不動聲色地說了一句:“是一種抵抗力。”
“你說什麼?”傅雲起看過去。
“我是說,色牢度其實是一種抵抗力。”抱玉擡起頭來,看向菲林的總監,“色牢度好的話,衣服就不易褪色和染色。另外,彈力雪紡的經絲和緯絲會讓襯衫顯示出一種亞麻風格,又具備伸縮自如的特性,而且特別易於透氣,不含危險成分,是女士春裝的首選。”
一瞬間,菲林的總監對她投以讚賞的目光,傅雲起則對她點了點頭,不知是不是錯覺,抱玉覺得那一刻他對她露出了一個微笑。
“傅老闆,我沒想到您的女朋友不僅漂亮,而且博聞強識。”菲林總監的臉色稍微好些了。
傅雲起笑了笑沒有說話,抱玉撫了下鬢角的髮絲,謙遜道:“您過獎了,大學的時候選修過服裝設計,期末考交的論文裡碰巧有您剛纔問的問題,但過去太久有些概念我也記不清了,回答的也不是很全面,還請不要介意。”
菲林總監探過身子問:“什麼論文?”
“《面料性能在服裝款式造型設計中的應用探討》。”抱玉笑着說。
“我知道了,謝謝你,周小姐。”
“不客氣。”
傅雲起拿過資料夾,繼續和他探討其他的細節部分。
用餐結束後,對方表示留二人世界給傅雲起和抱玉,自己一人先打車離開了。月色如醉,抱玉披着傅雲起的外套,和他一起慢悠悠的走出弄堂。
“你爲什麼不選我做你的對接人?”晚風涼涼的拂過她的小腿,她停住腳步問他。
“奇怪了,我爲什麼要?”傅雲起自顧自向前走着,口氣裡帶着毋庸置疑的理直氣壯。
抱玉一時語塞,總不能說“因爲我和你上過牀”吧,再說,上牀的時候他爛醉如泥,恐怕連身下壓着的是人是鬼都看不清呢。
她轉移話題:“那爲什麼要交給doris?一門心思的堵死我們這些新人的活路,你覺得這樣公平嗎?”
“你也知道你是新人?還來問我爲什麼?”傅雲起站定,轉過身來面對她,“你以爲你懂得幾個服裝面料的成分,就有資格在這兒跟我談公平?”他聳聳肩,“sofunny!”
他冷笑着看她,那種冷笑原本是抱玉用來反擊敵人的,現在卻被他用來反擊自己。
傅雲起走近她,看着她的眼睛:“我是相信你的能力纔沒有把你趕出餐廳,該聽的你也都聽到了,自己沒本事把對接的工作搶過來反倒來埋怨我不留活路,周抱玉,你膽子夠大!”
他自己也不知道今天爲什麼會這麼浮躁,所有的話說出來都變成的咄咄逼人的嘲諷,這樣不穩重,不太像他。但剛纔菲林總監對抱玉的讚賞態度,的確讓他有了那麼一點不舒服。
“我知道了。”抱玉低下頭,竭力控制着情緒。
傅雲起收斂了些戾氣,“而且剛纔你還欠我一個人情,你在餐廳被接待員圍攻,是我救的場。”
“那您希望我怎麼還呢?”抱玉沒有看他,目光聚焦於長長的馬路,捕捉有沒有空座的出租車。
“沒想好,想好了再告訴你。”他嘴邊露出淺淺的微笑。
“那你慢慢想,我先回去了。”她快走兩步到他前面。
“太晚了,我送你。”他上前試圖攔她,她卻先他一步揚起手臂攔下了輛出租。
車燈有些晃到了她的眼,她習慣性伸手擋一下,嘴上說着“不用了我還有事”,順勢打開車門。
“我說周抱玉。”他叫住她。
她頓了一下,保持着打開車門的動作,等他說下去。
“其實你不用這麼拼的,就算你是個平庸的人,你的父親,也不會對你失望的。”
他聽見抱玉輕笑一聲,說:“可是我會對自己失望。”
然後擡腳上了出租車,消失在茫茫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