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十五節:到達

帕米爾的城代官,傑米·謝林感覺自己最近真的是非常倒黴,上個月剛剛有一隊商隊莫名其妙得消失,然後三天不到,第二支商隊人間蒸發。

這邊的事情還沒處理完,那邊豐收女神教會又找上門,說接到了消息,城外有他們的人幹掉了一個強盜團,聽說砍了不下三十顆腦袋。

傑米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殺良冒功,然後纔想到——人家是豐收女神教會的教會成員,而不是自己城衛隊裡的那些神經病。

於是帶着隊伍在教會武裝部隊後面走了兩天,終於找到了那支教會武裝。

幾個傭兵,一隊小崽子,帶着一車的腦袋。

什麼時候豐收女神教會的小王八蛋們這麼能打了呢?

然後他看到了莫威士家族的那位小公主——沒錯,絕對是她,莫威士家族標誌性的雙瞳色,還有她衣領上的家族徽章。

這可是沒有人敢作假的東西。

只不過讓傑米有些好奇的是,那位豐收女神教會的助祭打招呼的第一個對象並不是她,而是另一個年輕的孩子。

叫馬林,姓蓋亞特……希德尼聯合貴族中有這麼一個姓氏?沒有,那麼……是新貴嗎?

也不像,他身上沒有任何能夠代表家族的徽章,倒是與傑米的那位小公主一樣,有着教會的徽記。

然後助祭向着傑米的那位小公主行了一禮,“歡迎您回到帕米爾,殿下。”

啊,這句話說的好,傑米感覺自己的判斷沒有錯,這的確是法耶公主,據說她出生在帕米爾城,幼年在這裡生活。

這纔是她真正的故鄉。

於是年輕的城代官來到她的面前單膝跪下:“向您的姓氏致敬,我的公主。”

出身自謝林家族的年輕人自認爲自己有資格行騎士禮。

但是他錯了,眼前的公主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並沒有如他想象中的那般伸出手好讓跪下的騎士親吻她的手背。

“起來吧,謝林家的傑米,你的忠誠與禮儀,我已經見到了。”

雖然有些不甘心,但是能夠從她的嘴裡聽到自己家族的姓氏與自己的名字,傑米還是非常高興的——這代表着他的家族在莫威士家族成員眼中的地位,也同樣代表着他的存在已經被這位公主所知曉。

這是榮耀啊,傑米,中央行省的那些北方佬那有他這般的榮耀。

傑米站起身,站到了自己的公主身後,同時不動聲色地想要將那個叫馬林的小子擠開——你是誰啊,以爲自己也是豐收女神教會中的一員,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站在法耶公主身邊?

拜託,就算是自己,也只能以站在她的身後而自豪。

根本不敢有非分之想,根本不敢有僭越之心。

畢竟,這位的母親可是一位傳奇,沒有她的認可,任何一個年輕異性都不敢對這位公主傾訴愛情。

那不是在追求愛情,而是在追逐死亡。

然後傑米臉上的驕傲與悲傷如同被極北的寒風所凍結,他聽到了她的公主殿下盛情的邀請——“馬林,來,牽着我的手。”

她伸出手,在等待着他,臉上的笑容不似作假。

而那位馬林微笑着伸出手,牽住了他眼前的同齡少女,用疑惑與懷疑的口氣問道:“真是的,沒有我的手,你就走不動路了嗎。”

“是的。”她這麼肯定地回答道。

“好吧。”他嘆了一口氣。

傑米脫下了自己的手套——有些人,必須以死謝罪!

………………

康斯坦茲看了一眼教會的大門,自己的助祭已經出門差不多四天了,算算時間,也到了他把老霍夫曼家的小崽子帶回來的時候了。

這人在哪兒?

帶着一位老人特有的焦慮,他不得不考慮,那些孩子之中是不是有誰受了傷,又會不會有小崽子死於非命。

年輕人喜歡冒險是好事,但是命運從來都不會青睞一個人一輩子,而自從火槍被製造出來開始,這種以火藥推動彈丸,加入在空氣中橫衝直撞的隊列的新潮東西用事實告訴所有人,它們比箭矢的殺傷更高,比弩矢的更善於穿透,以至於射術精準變的無關緊要,只要對面接的好就行。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從遠方傳來的細碎聲音。

“馬車,不止一輛。”站在他身邊的公正教會的主教已經聽到了什麼。

這讓康斯坦茲非常……惱火。

明明是豐收女神教會的學徒們過來做任務,你一個公正教會的主教跑過來幹嗎?

但是想了想,康斯坦茲又不能說什麼——據說那位馬林·蓋亞特可是深得公正之主的寵愛,這種心裡沒數的神明真是讓人受不了,明明是我們教會的孩子,你過來幹嗎。

可康斯坦茲又不敢說——公正教會真的太能打了。

他只能推開大門,看到馬車一輛接一輛在教會前停下。

他看到了護教騎士們身上的傷,也看到了自己助祭臉上的口子:“怎麼,回來的時候又碰上強盜了?”

帕米爾城最近不怎麼太平,而現在看起來,強盜們已經不滿足於搶商隊了,是不是應該與總部聯繫一下,叫一支代罰者騎士團過來給帕米爾城周邊不知死活的強盜們鬆鬆筋骨。

“不,我們和城衛軍打了一架。”助祭說道:“對面死了十七個。”

兩位主教歪着腦袋,感覺自己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

“這個笑話可不好笑,怎麼一回事。”公正教會的主教皺起眉頭:“馬林小先生呢。”

助祭指了指身後的馬車,然後兩位大人物就看到馬林推開了車門,從裡面扯出了帕米爾城的城代官,後者被繃帶與固定夾板綁成了一個不會動的包裹。

“怎麼一回事,城代官閣下怎麼會在這兒。”

“嗯……這事說來話長……”助祭思考了一下,然後說出了自己遇到的故事。

康斯坦茲感覺自己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傑米城代官閣下……要和馬林決鬥?”

“是的,丟了白手套,是生死對決。”助祭一臉的尷尬:“馬林閣下一擊就把他放倒了,城衛兵們想要干擾決鬥儀式,我們爲了阻止他們,不得不打了一架,對方都動了刀子。”

“還行,知道不能用槍。”公正教會的主教咋舌:“但是爲什麼會死了十七個。”

“我們那個時候和他們都打完了,因爲只是用了刀,現場是沒死人的,只是一對地行龍衝了過來,咱們重傷了四個,城衛兵那邊就沒那麼幸運了,後來全靠馬林閣下擋住了它們,把它們趕跑了。”助祭說到這兒看了一眼自己的主教:“大人,真人遠比風評來的利害,我是第一次看到一個孩子能夠和地行龍進行力量對抗的。”

“現在我有些好奇謝林家的傑米怎麼會沒有死了。”公正教會的主教癟了癟嘴。

“應該是馬林閣下沒有想殺他吧。”助祭說這句話的時候,笑得很是勉強。

………………

馬林將手裡的糉子丟給教會的治療組。

這個神經病也不知道發得什麼瘋,別人起手都是問您有什麼需要幫助嗎?

這位可好,二話不說就是丟白手套,說的更是笑話——決鬥吧!你這惡徒!

馬林是耐着性子把他抽翻的——畢竟帕米爾城剛來,人生地不熟,他也不知道這小子抽的是什麼瘋,萬一打死之後有人告訴馬林這是帕米爾城男人之間的歡迎儀式怎麼辦?

然後這小子帶過來的城衛兵們就和教會騎士又打了一架,馬林勸架就勸了半小時。

好不容易分開兩隊人,還沒等他鬆口氣,兩隻地行龍就衝進了現場,馬林好不容易控制住衝上教會騎士們的那一隻,另一隻就衝進了城衛兵的隊伍。

事後一清點,死了十幾個城衛兵。

這都是什麼事啊。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被馬林留下來的那隻地行龍經過米米安的確認是她需要的雌性,所以那隻龍也沒有殺死,打斷腿帶回了帕米爾城。

馬林這邊還在生悶氣,不過他還記得自己導師交代的任務,將那個小袋子拿出來,交到了帕米爾城主教的手裡。

後者接過袋子皺了皺眉頭:“這可有些分量,你一直帶在身上嗎。”

“是的,其實對於我來說並不怎麼沉重。”馬林實話實說。

這位老人點了點頭:“既然老霍夫曼讓你把它帶過來,那麼就代表着從我這裡拿到那件東西。”

那件東西?

馬林一直都以爲他送這東西應該是給老霍夫曼還賭債這一點的活,從來沒想到會從這位手裡拿到什麼東西。

“薩賽姆,你來安排一下治療序列,記得別忘了我們的傑米·謝林城代官。”

“沒問題,主教閣下。”

這位老人安排好了工作,然後帶着馬林就想往後殿走。

“我的同伴們……”“讓她們跟過來吧,那件東西也不是什麼天大的秘密。”

於是馬林帶着姑娘們跟上這位老人,而公正之神教會的主教也會跟過來,而且還沒有被自家主教喝止,也是出乎馬林的意料。

這讓馬林非常好奇,也充滿了對未知的警惕。

穿過後殿的走廊,跟着老人鑽進通往地下室的小門,進入儲藏室的馬林看到了眼前的事物——武器架上放滿了各種刀劍,槍架上擺着制式步槍,那位老人走到一處單獨的槍架前掀開布幕。

出現在馬林面前的是一把槓桿式大口徑霰彈槍。

馬林滿臉問號。

“看到了嗎,這是我最喜歡的霰彈槍,七十年前大陸最偉大的槍匠製作的傳奇火槍,四發彈艙,12號口徑。”說到這裡,這個老頭看着馬林掏出來的四管霰彈槍沉默了一下:“這是……你的?”

“我做的,使用8號口徑霰彈,雙扳機雙動撞針,一次可以發射兩發。”馬林說完,將這傢伙丟給了這位老主教。

後者接住了它,看着它樸實無華的外表與沉的都快舉不起來的重量,然後又看了一眼槍架上滿是華麗浮雕,從槍托到槍管都刻滿神聖銘紋的霰彈槍。

“老霍夫曼是從哪兒找來的你這樣的怪物啊。”老主教小心翼翼地顛了顛手中的槍,然後將它還給了馬林:“這樣吧,把槍放我這兒,我給你在槍管上刻上祝福銘紋,怎麼樣。”

“會不會影響到槍管壁,我怕炸膛。”馬林表示出了一絲不安。

“銘紋自帶祝福與加固法陣。”老主教哼了一聲。

於是馬林又把槍丟還給了這個老頭:“那就拜託您了。”

也許是丟的有些急,這老主教差一點脫手。

“對了,這槍你要嗎。”老主教指着槍架的那把槓桿霰彈槍問道。

馬林點了點頭,拿過這把槍,將它丟給了潔茜卡:“現在它歸你了。”

………………

從儲藏室裡走出來。馬林注意到羅根正在向自己招手,於是他走了過去:“怎麼了。”

“米米安把那條地行龍拖進後殿的手術檯,正在和本地的首席醫官進行解剖取樣。”

“說起來咱們運氣不錯,我還以爲我們要在草原上找到它們呢。”潔茜卡雙手抱着槍,看起來非常中意於她的新禮物。

“沒錯,地行龍一般出現在草原深處,我們這次運氣真的不錯。”法耶一邊說,一邊注意到醫療區那邊的情況:“那個傢伙醒過來了。”

馬林扭頭一眼,發現那位城代官已經坐了起來。

“我們要不要和他談一談關於他爲什麼要丟你白手套的問題。”莉莉姆提到這個問題時滿臉的疑惑:“我覺得馬林先生沒得罪過他吧,爲什麼要找他決鬥呢。”

“也許是因爲妒忌於馬林先生與法耶姐姐的互動吧。”克洛絲一邊說一邊打了個哈欠:“我現在好想找一張軟軟的牀好好睡一覺。”

“我也想,在野外走了一個多星期,我都快忘了枕頭上的陽光味道了。”瑪雅一邊說一邊張開血盆小口打着哈欠。

馬林沉默……他在想,要不要告訴自己的妹妹,枕頭上的太陽味道,其實只是小蟲子們被曬死後的味兒。

想了想,馬林繼續沉默。

有些話,還是不要禍從口出的好。

畢竟上一個這麼說的人,現在還在那兒被包的像一個糉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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