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山上,朝陽從天際線露出了半抹紅彤彤的邊兒,陽光從山巔處逐漸向山下暈染。山間有很多雲,每一朵都在這日光下流光溢彩,氣浪翻滾。
柳閃閃身着白色占星服,看着此間大日浮空,雲海蒸騰,兩隻雲袖隨風而起,腦後束髻也飄了起來,他喝了口酒,轉頭溫柔道:
“故事到這,便是講完了。”
“那李玉靖有沒有找到那個人呢?難道不是和你們星宗有淵源嗎?”女子聲音如渺遠天籟,婉轉動人。
“她自當是問過我的,只是宗裡確實沒人在當時的關外遊歷,”柳閃閃解釋道,“李玉靖只道是此人道行不深,但是修法極爲霸道,我星宗到現在用的,也是這套功法。”
“還是沒找到啊......”這好聽的聲音變得遺憾了起來,“那她當時打遍山上無敵手,是不是又煉了一把神兵傍身?”
“非也。李玉靖用的是那把斷刀黑蛟。”柳閃閃似是有些感慨,“當時的江湖沒人能讓她拿出她的真正手段,所以我一直懷疑,李玉靖在藏拙,就連現在月宗想貼榜,李玉靖也不過是依照百年前的修行進度來估量。”
“那她真是很強了。”女子此時就跟尋常家的小姑娘想聽到大團圓的故事結局一樣,“要是能找到那人,李玉靖肯定會更強。”
“李先生說得對,最是情字擾人心,若是真忘了,便忘了罷。”柳閃閃看着眼前的妙目女子顏色不善,急忙改口道:“不過若是能想起何人何事,定然是美事一樁。”
女子見他識相,便不再計較。柳閃閃暗自舒了口氣,突然心生感應,皺眉說道:“娘子,李先生要坐化了,我自去送一程。”
“去吧,我要閉關了。”妙目女子說道,“不許在外沾花惹草,如今是有了婚配的人了。”
“娘子在上,小的不敢。”柳閃閃溫柔說道,看着那道轉身而去的可愛背影揮了揮手。
......
玉靖城觀星臺,李玉靖的眼淚還沒有擦乾,老人在她心裡像是一個見證者,但大限已至,無可挽回。她發着呆,坐在鳳牀上抱着雙膝,像個無助的小女孩。
溪山道上,兩個少年登上了金頂,沈星河只覺金頂雖暴露在驕陽下,卻沒有想象中的那般燥熱難耐。陽習最先看到了金頂石階上坐着位老儒生,只見他也在打量着自己和少東家。
“老先生您好,我和哥哥來此登山,希望沒有打擾到您。”陽習說道。
“無妨,老夫今日就是來登高看景,與二位小友是同道中人。”李合鋒笑着應道,“想來兩位小友是城裡哪家的公子?”
“見過先生,我們是得勝居的兩個學徒。”沈星河抱拳答道。
“噢,原來是星宗弟子。”老儒生看着二人,招呼着他們坐在自己身旁,“二位小友資質不凡啊,尤其是你,身體可是出了什麼問題?”
陽習心想着老頭真是不會說話,剛想出聲就被沈星河拉住了手臂。
“星宗?我們只是店裡打雜的小學徒。”沈星河疑惑道。
“哈哈哈,老夫隨口一說,小友不必設防,”老儒生絲毫不覺這眉眼好看的少年對自己有所防範有什麼不妥,“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老夫的時間不多了,自不會對你們生出歹心,但也正是機緣巧合碰到你們兩人。”
李合鋒這般說着,心中的感應確是越發強烈起來,他想要了解這少年落得如此田地究竟是有什麼原因。修士修行,到了一定境界不難發現,周身機緣,修行際遇,大多都與心中只覺息息相關,有人隨心而動大道可期,有人橫遭禍端只道是造化弄人。道門曾出過一位算學大家,曾言世間事無論鉅細,皆可推演,所講的就是心中這般直覺,冥冥之中早已定數。
不過對於李合鋒來說,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自己今天便要身死道消,自然想要稱心如意的離開。他微笑着看着眼前交頭接耳的兩個小傢伙,耐心等待着。
“少東家,此人一眼看出你身體有隱疾,說不定真有辦法,”陽習看着神色失落的沈星河,問道,“不如就讓他看着試一試?”
沈星河的臉上露出了悵然若失的神情,說道:“自無不可,我看他也確實是彌留之際了,死馬當成活馬醫吧。”
老儒生本來神情悠哉,看着這少年神色,一根心絃猛然繃了起來,心中感應越發強烈,只覺這等神情有些眼熟,卻也想不起來自己在何處見過。
“如此,便謝過先生。”沈星河抱拳道,“在下沈星河,來自星宗,因爲冥想引星神遊萬里,在秘境中因爲碰到強敵不得已燃了命星,才導致命牌破碎,經脈寸斷。請先生一觀,但還請先生不要耽誤了自己的佈道散緣,不然晚輩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老儒生點了點頭,露出些欣賞神色,此人懂得分寸,知道不恃弱而難人,是個懂事的好孩子。然後大袖一揮,用神識打量起了他的經脈。
只見他體內,一個小人坐在識海靈臺之上,他雙目炯炯,神色堅毅,但是渾身處處皸裂,像是一個破碎的白瓷娃娃,靈海枯竭,彷彿被洗劫一空。老儒生感慨起來,自己體內這般情況竟還來登上溪山,想來是心性堅韌,不屈服於這次變故,想要重頭修起,只是快二十歲的年紀,又如何能做到重新破虛洗脈呢?
老儒生遍觀了他的情況,收回神識道:“小友,你的情況我看到了,既是星宗弟子,我借給你一樣東西。”他掏出了一支潔白的瓷筆道,“此物爲行書,是儒齋至寶,它能夠幫助你滋養經脈,再生靈海。”
“此物借你十年,用完以後交給璃洲陳家,可能做到?”老儒生道,“老夫不敢確保能讓你經脈恢復如初,但此物確實能幫助你溫養身體。”
“謝過老先生,只是無功不受祿,不知道我能否爲先生做些什麼?”沈星河沉聲道。
“無妨,老夫瀟灑而來,孑然而走。”李合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若是日後有機會,你可以去儒齋玄策堂找一個叫李興嘆的小傢伙認識認識,此人跟你們星宗緣分不淺啊。”
“謝過前輩。”沈星河伸手握住了筆。
幾萬裡之外,柳閃閃御風前行,突然凝神望住玉靖城西,身影一滯,然後猛然加速穿行在雲中,衣袖帶起勁風呼嘯作響,宛如自東而西的陣陣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