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閃閃擁着妙目女子,看着那兩顆小虎牙愈發喜愛,他看着那雙靈秀雙眼透出的好奇神色,捏了捏她的鼻子,輕聲說道:“你怎的和小魚兒一般對別家女子的事兒這麼好奇?既然這麼想知道,叫聲夫君聽聽。”
“夫君......”女子含羞道。
柳閃閃笑的很是開心,片刻後斂了神色,說出了這段長長故事的第一句話,語氣中有些感慨。
“李玉靖的神魂一直有問題,儘管如此,她還是當時的天下第一。”
......
成化二十一年秋,黃沙漫道,人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大的沙塵。聽說關外的好幾個重鎮都被沙土掩埋,原有的官道早已不見,朝廷城防司派來了一撥又一撥要員來此勘察,竟是遲遲拿不出個意見,畢竟原有的座座青山消失殆盡,車馬道也已無跡可尋,關外的青草地更是無從談起。趙氏王朝執掌江山千年以來,這樣的難題也是頭一遭,關外遭沙患三月,修路建城一事竟然毫無進展。皇帝勃然大怒,朝會時當着衆臣的面殺了兩個工部重臣,並請來儒齋大修李合鋒擔任欽差,並擲下嚴旨命其三月內規劃好重建方略,再有三月完成邊關的重建。李合鋒接下皇命,並向戶部、兵部要了一位右侍郎和一位參將共同前往,皇帝欣然應允。
此事在當年的儒齋也引起了一番熱議,儒齋書生一直以濟天下爲畢生追求,但也有不少大儒規勸李合鋒應與趙氏皇帝多周旋出些時間,三月的時間,萬里黃沙都走不到頭,又如何能在六個月內修成整條邊關線?更有些儒齋君子跳出來,指責李合鋒沽名釣譽,爲了自己能做出成績全然不顧齋裡的體面,螳臂當車不自量力。依着任老闆的話來說,儒齋的那幫老頭若是吵起架來,吵上一個月不帶重複的嘴是基本功。儒齋雖內部有所議論,當時的幾個宗門和一些世家卻都十分欽佩這位老儒生的魄力與決心,於是各個宗門都派了些年輕一代較爲出色的弟子跟隨者這位大修一起赴邊關,爲的就是讓這位大修能夠有能人可用,臨別之際,當時的皇帝與各門宗主都爲一行人送行。
隨着欽差大人一行人從京裡開拔的消息傳開,邊關各地開始了最後的瘋狂,本就是受了災的偏遠地區,趁着欽差大人未到這個當口兒,實實在在的成了一處無法之地,本就天候惡劣,物資匱乏的邊關頓時亂了起來,燒殺打砸,擄掠姦淫之事更是成爲了常態。割據一方的鎮守成了欺凌一方的惡霸,手下的城卒竟是學起了土匪做派,夥同本地的地痞流氓成了一個個山大王,也有那樸實漢子聯合起來,想要開闢一處安穩地界兒,護住自家妻小,種田度日,沒曾想被身披官制甲冑,腿跨駿馬的流寇衝殺了個乾乾淨淨。一時間,關外民生凋敝,尋常百姓如刀俎魚肉,狀況一團亂麻。
出城二十里,隨欽差駕輦的司儀和禮部的一衆官員向一行人道別,李合鋒走出車輦,朗聲說道:“各位官員,各位年輕修士,今次我們前往關外,不是享受,不是鍍金,更不是讓我們和和氣氣的跑到邊關爲他們蓋房子。”老儒生的眼神掃過衆人,“老子是拿着尚方寶劍砍人頭去了!”
此言一出,一片譁然。放眼一行人,除了幾大宗門的俊彥神色自若,只有那軍馬上的兵部副將眼中流露出了同道中人的激賞之色。
“如果你是宗門所指派,去關外見識見識風土人情,想要藉着關外勝景修行的,現在可以回宗門去了,老夫不需要這樣的修士。”幾位年輕俊彥交換了眼神,齊齊微笑的看着這位老儒生。
“如果你是朝廷官員,想跟着老夫燒一燒冷竈,尋些好處回來,老夫醜話說在前面,趁早斷了念想打道回府,不然名祿撈不着,白白折損了腦袋!”老儒生目光如電,看向官員陣列裡的幾個眼神躲閃的人。
“你們不用自責,回去告訴你們的家裡人和那些皇親貴戚,就說是李合鋒這個老頭兒說的,”老儒生清了清嗓子,“滾!”
幾個人再也不敢停留,扭頭便離開了隊伍。
李合鋒看着剩下的這些人,認真說道:“老夫的第一條命令是,除了輜重遊騎,所有人棄車換馬,全速前進,務必要在七日內趕到城關。”
他看了看兩個人,點名說道:“老夫第二條命令是,星宗柳小先生,陽城何公子,你們二人結伴而行,爲我座下斥候先鋒,勞煩二位深入腹地蒐集各項信息,第一時間寫於書帖報我。”只見兩個少年化爲兩道虹光,一白一紅往東飛掠而去。
李合鋒又說道:“老夫第三道命令是,劍宗顧小友,青城左小友,你二人爲裁決刑官,剛纔那兩位斥候信息報我後,一旦證據確鑿,我傳書給兩位,兩位就可以直接動手,殺之祭旗。”
劍宗顧姓劍師對着左姓武師說道:“你東,我西。”武師點點頭,兩人也化作兩道流光掠去。
李合鋒看着這幾人有些欣慰,又回頭說道:“其他修士護住我們的車隊,姜參將,麻煩你帶兵直接進駐關隘,越快越好。”
那參將抱了抱拳就帶着兵馬開始在官道奔襲。
李合鋒看了看天色,想到接下來自己將面對的所見所聞,心裡不禁罵了句娘。
......
何慕陽就這麼和柳閃閃成了斥候,李合鋒的安排不可謂不獨到,星宗功法和陽城何家功法都以剛猛迅捷著稱,其中最爲稱道的當是可以燃燒星輝和陽元加快腳程,不到三日,兩人已經看到了滿天的黃沙。
“柳兄柳兄,等等我等等我!”何慕陽看着柳閃閃,“我說你也太快了,爲何同樣是逍遙一階的修爲,你能這麼趕路不換氣?”
“何兄有所不知,我是靠着喝酒撐下來的。”柳閃閃扔過去了一個酒壺,“嚐嚐?”
何慕陽打開蓋子探了一口,讚道:“當真是好酒,難怪你腳程了得。”
“閒話少敘,抓緊趕路吧。”柳閃閃一閃而逝。
“孃的,白天我跑不過你,到了晚上處處是星星,那我豈不是落的更遠。”何慕陽猛灌一大口酒,追趕而去。
兩人自開拔之日起就在奔襲,不到一個時辰,酒壺裡的酒一滴不剩全都進了何慕陽的肚子。柳閃閃笑罵了一句,繼續趕路。沒曾想何慕陽似是不勝酒力,竟是越落越遠。
......
四處都是沙丘,在夜色中像是此起彼伏的小墳包。不知過了幾天,秦玉緩緩醒來,像是做了一個虛幻的夢。她呆坐在沙丘裡,眼神呆滯不知作何觀想。
黑馬壯碩的身體埋在厚厚的沙塵之下,它艱難起身,抖落了身上的沙土,看到秦玉呆坐在地上,向她小跑而去,它知道主人此刻正在傷心,卻不知道秦玉此刻神魂已受損,竟是不記得沈星河音容面貌,它看見秦玉失魂落魄的表情,心裡對那年輕遊俠兒不免慼慼然,自己和主人能最後脫險,還多虧那人捨命祭星,以後自己再出去打獵,一定連他那份一起算上,也不算忘了這份恩情,它這般想着,舔了舔秦玉的手。
秦玉回過神來,惘然道:“我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
黑馬見她這般神色,奇怪不已,秦玉伸手摸了摸馬耳朵,緩緩起身。她看向四周,覺得十分陌生,不知沉默了多久,她開始在策馬沙丘裡一步一步的前行,夜晚的風沙很大,一人一馬的身形在沙海中顯得有些孤單,像是海中的漁船,在無盡的夜色裡漂泊。
她走着,看着,想着,越發覺得悵然若失,山是假的,刀是斷的,就連這風沙都是虛妄。她在無目的的前行,馬蹄所及之處的沙土被皆數融化,結成了厚實的小路。她並非有意爲之,而是覺得這些沙塵礙眼,她越走越累,索性扔了斷刀。這把黑蛟掉在她腳下,與沙塵融在一起,自此深埋在了地下。
走了兩個時辰,她終於看到一簇火光,那是幾個流寇,圍坐在一處較爲平坦的沙丘上,生了火煮些肉湯,炊煙升起,散發出誘人的味道。
幾個流寇早早注意到她,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只見來人是一絕色女子,心中狂喜不已。小頭頭還算是個有腦子的,眼神閃爍不定,細細打量着身前女子,只是胯下高高隆起的襠部早已經出賣了他的心思。
“小娘子這深更半夜的是要往哪裡去?”小頭頭站了起來,看着眼前這絕色尤物,雖說灰頭土臉的,可這輩子也沒見過這般俊俏的人物,“哥哥這裡有吃有喝,從此就跟了哥哥吃香喝辣如何?”
秦玉看着這些人的猥瑣表情,神色平靜地只說了一個字:“肉。”
“這鍋裡就是肉啊小娘子,哥哥們爲你都準備好了,”一個匪首已經解開了腰帶,“只是你吃這鍋裡肉之前,哥哥胯下還有肉等着你先嚐!”
秦玉毫無反應,幾個兵痞心中大定,這麼好看的娘們,沒曾想還是個傻子,這麼頂好的運氣上哪去找?於是幾人都蠢蠢欲動起來。
小頭頭先罵了兩句,走上前來,對着秦玉說道:“小娘子這邊來,哥哥領你吃肉!”語罷就伸出手往秦玉胸前探去。
秦玉看着這隻手,右手五指微張,也伸向前去。
小頭頭一愣,真是個他孃的傻娘們?於是對着那白玉般的五指扣了過去。
小頭頭正想着這小娘子的纖纖玉手是何等滋味,想要出言調戲,沒曾想自己說不出半句話來,周圍的兄弟都已經倒下,自己的視線開始飄搖起來,一陣風輕輕吹過,幾個人頭就落了地。
這幫兵痞到死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就丟了性命。
“不對!還是不對!”秦玉抱住頭無助的哭了起來,她不知道她在尋找些什麼,她只知道自己丟了寶貴的東西可是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她取了兩塊肉,抱起其中一塊慢慢吃着,黑馬小心翼翼的叼起了那塊放在地上的肉,隨着她一起細嚼慢嚥起來,它只敢看面前的肉,因爲主人早已淚流滿面。
秦玉心想,也罷,吃了肉,接着走吧。只要這黃沙沒走到盡頭,就還有可能找到不是嗎?
雖然我早就忘了,我找的是什麼。
或許世間,再沒有我的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