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坐。”我儘量控制自己的情緒。
“你還好吧?”她柔聲問。
“還行。”我應道,我沒有問她是誰,我知道她會自己說出來。
果然,她嘴脣發抖,緊張地自我介紹,“我叫朱唯。你可能不認識我。我來這裡,沒有惡意。希望你不要緊張。”
她再次說讓我不要緊張,但其實她自己一直都很緊張。她氣質高貴,一看就知道是養尊處優的貴夫人。但她此時說話,卻非常小心的樣子,就好像我是個小孩,她擔心會嚇着我一樣。
“您好。我聽說過您的名字。”我輕輕迴應。
“是嗎,那你知道我是誰嗎?”她微微地低下了頭。
“我不知道,但有人問過我,認不認識一個叫朱唯的人。沒到在這裡見到你。”我發現自己的聲音,也在微微顫抖。
“是嗎。那你是怎麼回答他的?”她問。
“我說我不認識,因爲在這之前,我確實不認識你。今天我們是第一次見面。”我說。
“也不能算是第一次見面。”她帶着哭腔說。
是的,她和我說話,幾乎全程帶着哭腔。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但哭腔還是非常的明顯。
“那我們以前,在哪裡見過?”
她擡起頭,忽然就紅了眼眶,下一秒,變成了淚流滿面。
我被她的突然失控給驚住,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用手捂住嘴,壓抑地嚎哭。身體劇烈地抽搐着。我能感覺得到那從胸腔裡噴涌而出的強烈悲傷。
我不知如何安慰,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瘦弱的樣子。突然心生憐憫。
“你別哭了,我們好好說話吧。我猜測,你應該不能一直呆在這裡,所以我們需要抓緊時間說話。”我輕聲說。
她努力控制了一下,然後才慢慢平復。“對不起,我有些失控,沒嚇着你吧。”
我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來緩和尷尬和沉重的氣氛,“沒事兒,我經歷過很多,所以不會被輕易嚇到。你不要太難過,有事慢慢說。”
“其實,我應該高興纔對。只是一時沒有控制好我自己。我可以叫你念念嗎?”她輕聲說。
“好,你隨意叫。”我笑着點頭。
之前她一直微低着頭,現在她終於擡起頭來看我。她眼神有些怯,卻又非常親切。我心中的那個猜測,已經被她的眼神證實。
“我是高若若的媽媽。你見過若若吧。”
雖然心裡有準備,但還是狂跳了幾下。我儘量裝得很平靜。“我見過她,但沒怎麼看清,只知道,她和我挺像的。”
“是的,你們長得非常的像。因爲,因爲……”她又開始激動起來,卻一直說不出後面的話來。
我的心也跟着狂跳,因爲我一直想要的真相,馬上就要揭曉。
“因爲什麼?”我艱難地問出幾個字。
“因爲……因爲你也是我的孩子,我當時生的,是一對女孩。”
我渾身也輕輕地顫抖,當靴子落地,我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念念,我沒有要騙你,我也沒有拋棄你,我只是我只是……”
她見我不說話,開始變得語無倫次。非常的緊張。我明白她的緊張,因爲我見到盧卡斯時,我也是小心翼翼,生怕驚到自己心中最疼的人。
“那我媽媽呢,爲什麼她是我媽媽,而你不是?”我也語無倫次了。
“你媽媽不會生孩子,但她很喜歡他。而我,而我……”她似乎有很多難於啓齒的往事,一時不知從哪說起。
我不忍心看她那麼難受,但我又必須要讓她說。因爲有些真相,必須要在合適的時機說出來。不然萬一沒有機會說,那就會成爲遺憾。
“你和她,是什麼關係?爲什麼你的孩子,會給她?還說是她的孩子?”我幫她回憶。
“我和她,是表姐妹。”她說話總是在猶豫,很小心的樣子。好像每一句話,都需要深思熟慮一樣。這樣的人,要麼就是很有心計,要麼就是平時裡形成的習慣,因爲小心慣了。所以和任何人說話,都會露出很小心的樣子。她應該是屬於第二種情況。
“她不會生孩子,但是爲了留住男人的心,所以,就讓你給她生個孩子?這樣的要求,你也答應嗎?而且,你要需要和她的男人……”
我不忍心說下去,我開不了這個口。雖然是上一輩的事,但我還是有隱約的羞恥感。
“他會經常喝醉來找她,有一次,她和我調了包。我不說細節了,行嗎?”她祈求地看着我。
我點頭,這樣的細節,確實我也不要聽了。
“我其實也是上了她的當,後來我發現自己懷孕了。我當時還沒有結婚,她就求我,把孩子生下來,還說一定會說我們母子富貴半生。我當時還在念大學,因爲家裡變故,面臨輟學的危險。我只好……”
我嘆了口氣,我沒有理由責怪她。有時候,現實真的能把一個女人#逼到絕路,逼到什麼事都得幹。
她還是個大學生,那個年代的大學生,應該很稀少了。她當然要珍惜得來不易的上大學的機會,我真的能理解。
“後來你把孩子生下來,自己留了一個,給了她一個?”我問。
“是的。大概就是這樣。孩子一生下來,本來答應她,孩子生下來就給她,她就給我錢,然後我以後就和孩子沒有關係。但孩子生下來,我就捨不得了,那是我心頭肉啊。我怎麼捨得讓人抱走……”她又哭了起來。
我太理解了,因爲我的孩子也是生下來就讓人抱走了。
“沒想到是雙胞胎,於是她說一人一個。其中有一個當時不太健康,護士抱去做些處理。我擔心她會把那個孩子也抱走。所以我就連夜抱着孩子逃出了醫院。那個不太健康的孩子,就是若若。念念,對不起,我當時只能捨棄你。當時我以爲申家是大戶人家,你能過上更好的生活。我沒想過不要你……”
我遞了一張紙給她擦眼淚,卻發現我自己也淚流滿面。
“她臨終前告訴我,我有一個弟弟。爲什麼她會這樣說?”
“我不知道,她只知道有另外一個孩子,但她不知道,那是男孩還是女孩,孩子被我抱走了,她沒有機會見到。或許是護士告訴她,另外一個是男孩吧。那天醫院裡生孩子的人很多,護士也不可能記得清哪家生的是男孩,哪家生的是女孩。遇上那種不負責任的護士,就隨口應付了。”
這個說法基本站得住腳。而事實上她已經故去,到底爲什麼她會認爲是一個男孩,真的已經無法查起。這不是最重要的點。
“後來我才知道,她也沒能進申家。我去找過你們,但沒找到。再後來,我遇到了他。她對我很好,他說,不管這個孩子是誰的,他都當成親生的兒子,他已經收養了一個男孩,再有一個女孩,就很完美了。”
“他收養的男孩,叫何衛,是嗎?”我問。
“是的。那也是一個好孩子。可惜,他身負仇恨。”她嘆了口氣。
所以,她真的就是高俊明的妻子。我和她聊了半天,也沒有聊到高俊明,其實我心中有幻想,希望她不是高俊明的妻子。
可惜她是,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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