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妖城,出雲谷駐地。
一道身影匆匆闖了進來,正在大廳之中恢復傷勢的夏侯長風眉頭微皺,不由問道:“古師弟,你不在出雲谷鎮守,怎得匆匆來此?”
來者非是旁人,正是原本鎮守出雲谷的大長老古乾。古乾望着重傷的衆人及殘垣斷壁的宗門駐地,面色驚愕,大驚道:“宗主,這到底發生了何事?”
夏侯長風擺擺手,“此事容後再說,你且說說因何事來此?”
古乾臉色變幻數下,擡手間掌心處託舉一物,慢慢走向陸放。
陸放一眼望去,大驚失色,顧不得重傷的身軀,掙扎起身,雙手不住顫抖。
“陸師弟,你臨行前曾託我照看觀止峰弟子的本命魂燈。不久之前,這一盞魂燈,徹底熄滅了……”
古乾掌心託舉之物,赫然是一盞青銅魂燈。
陸放一望之下,便知曉這盞魂燈所繫,乃是其門下最小的那名弟子,顏平!
聞聽古乾之言,秦挽月、顧遠山、程慕容、陸柔、湯元等人亦已明白髮生了什麼,衆人眼眶一熱,心痛得淚水悄悄灑落。
陸放顫抖的雙手接過青銅魂燈,雙目緊緊地盯着燈芯之處,輕輕上下撫摸着燈身,口中喃喃道:“怎麼就熄滅了呢……怎麼就熄滅了呢……”
咣噹!
又一道身影踉踉蹌蹌地跌入門內,程慕容望見,快步上前,將其扶起,“無衣,你回來了?顏平呢……無瑕呢……”
此人,正是苦苦尋覓顏平而不得的秦無衣。
聽到程慕容所問,秦無衣雙目失神,面色極其哀傷,雙脣顫抖,幾度哽咽,“無瑕……不在了……我那三弟顏平……與申屠慶雲泰等人同歸於盡了……”
唰!
觀止峰衆人乍聞噩耗,無不悲慟萬分,秦挽月、程慕容、陸柔更是潸然淚下。
陸放大驚失色,“此事……當真?”
秦無衣無力地點點頭。
夏侯長風、周逸仙、許衡、古乾等人心中亦痛惜不已。
周逸仙長嘆一聲,唏噓道:“顏平,實乃老夫修道以來所見最耀眼的天驕弟子,無人可比……”
“不錯,以其金丹修爲可覆滅數十元嬰,這份榮耀前無古人亦後無來者,顏平,足以自傲!”旁邊,許衡亦不住地慨嘆。
正當衆人心傷顏平隕落之際,兩道身影相繼出現在出雲谷駐地內,其中一人面色冷酷地斜視着出雲谷衆人,怒哼道:“三息內,讓顏平小賊滾出來見祝某。”
衆人眼前一花,稍後纔看清來人,正是三聖宗化神修士祝青雲與易冰藍。
易冰藍見出雲谷駐地內一片混亂,不由地眉頭一皺,“此地發生了何事?怎得如此狼藉?”
夏侯長風匆忙起身向二人拱手一拜,“兩位前輩,晚輩宗門駐地被人強闖破壞,容晚輩詳稟。”隨即,將申屠慶等人慾擒顏平,易冰藍現身解困之後所發生之事一一道出。
“我出雲谷門下弟子顏平,不久前剛剛隕落在鎮妖城西……”
“放肆!”夏侯長風還未講完,就見祝青雲已勃然大怒,一聲雷霆斷喝打斷其語,“你小小的出雲谷莫非敢欺瞞祝某不成?那顏平不過是一金丹小輩,在數十位元嬰修士的圍攻之下,有何實力能覆滅一衆元嬰?說,顏平到底藏在何處?在寒溪峽谷究竟是何人出手將其救走?”
“今日,若不說出實情,祝某便滅你出雲谷滿門!”
“道友息怒”,易冰藍見祝青雲動怒,當即出聲阻止,“當日,我來鎮妖城時曾替顏平擔保,並令申屠慶等人不得傷害出雲谷之人,可在我離開之後,事情終是失控。此事,當怪不得出雲谷,也怪不得顏平。”
祝青雲眉頭一皺,“易道友,那顏平與你有何干系?你爲何始終在爲其開脫?”
“我並未替他開脫,只不想我人族這一位天驕後輩,無辜枉死。”易冰藍黛眉一挑,見祝青雲話語咄咄逼人,心中亦動了真怒。
“哼!祝某仍不信顏平有滅殺衆多元嬰修士之能。”
易冰藍雙目直視祝青雲,冷冷說道:“你莫忘了,當日在三聖宗,他可是抗下了你全力施展的化神威壓。試問,即便是元嬰修士又有幾人能做到此種地步?”
祝青雲聞言一滯,隨即怒哼一聲。
此時,陸放託着手中青銅魂燈,來到衆人身前,“兩位前輩,此乃顏平本命魂燈。此燈,已然熄滅,我那弟子顏平,隕落了……”
“想我陸放一生,對觀止峰弟子無不視如己出,自問問心無愧。可唯獨對我這最年少的弟子,這許多年來關懷極少,反而承其回饋甚多……”陸放痛惜顏平已逝,滿目哀傷,“遠山、慕容,觀止峰所修的一門法訣不是爲師所得,那是顏平託我轉贈你們的……”
顧遠山、程慕容、湯元等人聞言一驚,心中終是明白,那極爲難得的神識修煉法訣《修神訣》,竟是小師弟顏平所贈,而這許多年來衆人對此一無所知。
“許道友,沐陽賢侄能及時復原,非我之功,我也是受顏平之託而已……”
“唉!”許衡聞言感嘆一聲,不住得搖頭嘆息。
“我那弟子顏平,從來都是古道熱腸,我觀止峰一脈,承其情太重、太多……”秦挽月回想起當初結丹之事,話語悲傷。
陸放點點頭,“我這做師尊的,對顏平心中有愧啊!祝前輩,倘若顏平真有過錯,既然他不在了,我陸放願爲他一力承擔!”
“哼哼,你一小小的金丹修士,少在祝某面前說大話。此事,祝某還會追究下去,倘若你們欺瞞祝某,祝某便血洗出雲谷!”祝青雲冷哼一聲,揮袖轉身離去。
夏侯長風、陸放等人躬身拜謝易冰藍再度援手之恩,易冰藍微微嘆息一聲,搖頭離開。
稍頃,顧遠山沉聲說道:“師尊,是否爲顏師弟設立靈位?”
陸放搖搖頭,“在爲師心中,顏平沒有死,他始終都是爲師名下最年少的弟子……”
第二日,古乾率程慕容、湯元等人剛剛清掃完出雲谷駐地,忽有數道身影匆匆而來。
“好一位出衆的女子”,古乾皺眉望去,卻不識來人。
這數人,爲首之人是一位凝液境修爲的明豔女子,身旁跟隨四名金丹修士護佑左右。
這明豔女子向出雲谷衆人輕施一禮,隨即輕聲道:“晚輩皇甫緹,特來相詢貴宗顏平之事。”
“皇甫緹?你可是三聖宗皇甫太揚之女?”古乾開口問道。
“不錯”
古乾心下微愣,隨即將皇甫緹請入駐地內。
皇甫緹見到陸放,極爲恭敬地躬身施禮。陸放長嘆一聲,撫摸着青銅魂燈,將之前之事一一敘說。
良久之後,皇甫緹神色黯淡,嘆息着緩緩離去。
西寧城外,永定河邊,大地蒼茫依舊,似早已忘記當年此地所發生的一切。
只是,那道血染青衫一往無前的蕭蕭背影,卻仍似在眼前,清晰如昨日初見……
那奔涌澎湃的大河,可曾聞聽到有人在悄悄嘆息……
不久之後,一男一女兩道身影攜手而來。
那男子不顧出雲谷衆多之人在場,跪在顏平青銅魂燈前,痛哭不止。那女子,亦跪在男子身側,垂淚不休。
這兩人,正是聞訊匆匆趕來的許沐陽與周素素。
南澤州,蘇氏宗族。
一間極爲雅緻的小院外,羅冼與蘇沅芷並肩而坐。二人身前,是一條清澈的小河,河岸邊,柳枝低垂,柳絮紛飛。
每隔一段時日,羅冼便來此爲蘇沅芷送藥,望着眼前佳人臉色已非往日之病態,羅冼心緒極佳,不住得噓寒問暖。
蘇沅芷螓首低垂,白皙的臉龐中透出淡淡紅暈,與羅冼輕聲交談着。
良久之後,極爲健談的羅冼雖意猶未盡,但唯恐擾亂蘇沅芷靜養,仍是不捨離去。
錚!
望着遠去的羅冼,蘇沅芷十指紛飛,輕撫一曲琴音。但,今日其心中卻是煩亂異常,不知是何愁緒撥動了心底那份寧靜。
一曲彈罷,蘇沅芷輕舒一口濁氣,微皺的眉頭稍稍舒展。
“沅芷”,一聲呼喚輕輕傳來。
蘇沅芷扭頭回望,瞬間笑意盈盈,“兄長。”
蘇遊踏着步伐緩緩而來,憐愛地望着蘇沅芷,數息後目光轉向小河,靜靜地看着河水,沉默不語。
“兄長,你今日好像有心事?”蘇沅芷詫異地問道。
“呵呵”,蘇遊輕輕一笑,轉過身來,“沅芷,不久前你曾託我幫你打聽一個人。”
蘇沅芷聞言,噌地起身,心中怦怦直跳,“兄長,可有消息?”
蘇遊點點頭,“那名叫顏平之人,可是東靈州趙國修士……”
“不錯,東靈州趙國,出雲谷”
“昨日,有一則傳聞自鎮妖城傳來,一名金丹修士遭數十元嬰圍攻,施展鬼神手段,與衆元嬰玉石俱焚。那人,便是顏平,東靈州趙國出雲谷弟子……”
砰!
突聞此訊,那極柔美的女子竟剎那間側身而倒,撞翻了身側那張瑤琴,錚錚亂響中,琴絃悉數而斷。
一股莫名的悲傷瞬間籠罩蘇沅芷全身,其掙扎着起身,好似萬蟻噬心,心緒雜亂如麻。其想要長聲嘶吼,卻發不出丁點聲音。
一行清淚終是滑過臉龐。
蘇遊疼惜地望着她,蠕動着雙脣卻也不知如何勸解。
顏平……
你可曾還記得?
你答應過,將來還會爲我尋藥……
你答應過,待報了父母大仇,還要來看我……
你答應過,還要來南澤州陪我一起看海上日出……
你可曾還記得?
疊雲山谷,琴簫合奏,生死相依……
蘇沅芷俯身拾起瑤琴,手指輕輕滑過斷了的琴絃,淚水打溼衣衫。
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絃斷有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