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南英、夏清荷二人尚未完全醒轉過來,突聽見一道熟悉的呼喚,頓時愕然。二人四目相對,眼中是濃濃的疑惑,還有止不住的驚喜。
數息後,二人方徹底清醒,察覺到房內跪倒一人,顏南英翻身坐起,目射精光,緊緊盯着顏平,雙脣卻不住地顫抖。
夏清荷亦緩緩起身,輕聲說道:“平兒?”
顏平聞言,擡起淚眼,“爹、娘……你們醒來了。”
二人看清顏平的面目,確信正是自己的孩兒,頓時淚如泉涌。
“平兒,我記得當年有仙人闖入家中時,你尚且是十幾歲的模樣,如今你竟已長大成人了,我和你娘定是昏睡了許久吧。那隻青狐現今在哪裡?那霸道無比的修仙之人是否已經離開了?”
顏南英依稀記得當年的情形,遂開口問道。
而夏清荷則一伸手將顏平拉到近前,緊緊攥着顏平手臂,一刻也不肯鬆開。
“爹、娘,您二老別急,先歇息片刻,待平兒慢慢說來……”顏平笑着回道。
“當年,爹爹和我在山谷中救回的青狐名叫青丘,那闖入的賊子叫雲霄……”顏平望着牀前的父母,輕聲述說過往。
“後來,青丘拼死救下了我們,雲霄奪得青丘金丹後身負重傷亦離開此地。隨後,我便拜入了仙門,修行仙法……再後來,待我修行有成後尋到雲霄將其誅殺……近日,有大能之士以莫大法力將爹孃救醒了……”
顏平斷斷續續地將這些年的過往略略道來,其中自是隱去了諸多駭人聽聞之事。
待顏平說完往事,顏南英與夏清荷心中久久不能平靜,雖然顏平說起來甚是輕鬆,但以二人的見識,仍能想象得到其中的諸多艱辛。
但也僅僅是想象而已,若顏平事無鉅細的說來,絕對會顛覆父母以往的認知。
夏清荷伸手輕輕撫摸着顏平的一頭銀髮,心中大痛,珠淚滾滾,“這些年,真是苦了平兒,我的平兒還如此年輕,卻生了一頭華髮……”
顏平笑着搖搖頭,“娘,平兒不苦……”
哪知夏清荷聞聽之後,突然一把緊緊摟住顏平,隨後放聲大哭,久久不止。
顏南英虎目含淚,伸手輕輕拍着夏清荷的肩頭,輕聲安慰。
顏平將頭倚在夏清荷的臂彎,任淚水肆意滑落……
這一晚,三人徹夜未眠。
夏清荷拉着顏平雙手,絮絮叨叨地訴說着從前的一點一滴,隨後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詢問着二人昏迷之後顏平經歷的每一件事。
顏平淡淡笑着,感知到父母深深的關切,隨即敞開思緒,跟父母說了很多很多……
“當年,平兒是在平陽城被仙門所招納,那個仙門名叫出雲谷……”
“一年後,平兒拜入了門中的觀止峰,在那裡,有師尊、師孃及衆多師兄師姐,他們待平兒極好極好……”
“在觀止峰,平兒學會了很多仙門法術,布法陣、煉丹藥、御劍飛行……”
“後來,妖族海族進犯人族,雙方大戰曠日持久,平兒亦參與其中,直至如今……”
顏平就這般,沉浸在思憶中,輕輕地訴說過往,顏南英與夏清荷則靜靜聆聽,臉上忽而擔憂、忽而欣喜、忽而垂淚、忽而寬慰一笑。
當雄雞唱曉、天色泛白之時,顏南英與夏清荷已是極爲睏乏,在顏平幾次三番的勸說下,方肯睡去。
只是,夏清荷攥着顏平手臂的雙手,始終未曾鬆開。
顏平凝望着睡夢中的父母,忽地長長嘆息一聲,臉上浮現一絲憂愁。
僅僅一夜,顏南英與夏清荷的臉龐上赫然又添了幾道細細皺紋,兩人的頭髮間幾根烏髮竟漸漸變成銀絲。
“父母雖然復生,但生機損耗過巨,衰老速度竟遠超常人,如此下去,二老的壽元撐不過十年……”
“十年……”
顏平目透蒼穹,心中惆悵無比。
昨夜,顏平向父母講述了自身經歷的很多事,講到了師尊陸放、師孃秦挽月及觀止峰上的諸位師兄師姐,還講到了結義二哥秦無衣。但,唯獨沒有講一個人。
她,便是秦無瑕……
午時,顏南英與夏清荷悠悠醒來。
顏平則早已將桌子收拾好,並佈置了一桌父母愛吃的飯菜。
“我兒長大了,爲父心中甚慰”,顏南英掃了一眼木桌,頓時饞心大動,矜持一句後便大馬金刀地坐在桌旁,大快朵頤起來。
“瞧你那狼吞虎嚥的樣子,好似幾十年沒吃過東西的樣子”,夏清荷嗔怒地瞪了顏南英一眼,隨即坐下細細品嚐飯菜。
顏平嘿嘿一笑,心道:“娘,您真的說對了,您與爹爹確實幾十年未曾吃過東西了。”
“平兒,坐下陪娘一起吃飯”,夏清荷見顏平依然站在一旁,連忙催促道。
“嗯”,顏平輕輕答應一聲,隨即坐在了夏清荷身旁,爲父母夾菜。
呼!
剎那間,恍惚又回到了孩童時代,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時光!
酒足飯飽之後,顏南英對顏平說道:“平兒,帶我們去村中轉轉吧,也不知這麼多年過去,村中變化得如何了?老李頭、老劉頭他們的身子骨還像從前那樣硬朗嗎?”
顏平聞言,苦笑一聲:“爹,村中父老都不在了……”
嘩啦!
顏南英聞言霍然起身,“怎會如此?平兒,你快說來聽聽……”
“那一年,武國大舉進犯趙國,勢如破竹,一直攻到平陽城,而彼時趙皇被太子挾持,便躲在平陽城中……後來,武國大軍燒殺劫掠,平陽村的父老無辜枉死……”
“廢物!一羣酒囊飯袋,怎能任武國如此欺辱,若我還在朝中爲將,定能拒敵於國門之外!”顏南英聞聽,氣得鬚髮皆張。
“此後,趙國集聚兵力反撲,終將武國大軍打退……趙皇封當時領兵大將爲鎮武侯,封地便在平陽城。鎮武侯隨後遷徙民衆落戶平陽村……”
“好!好!這纔是我趙國將士應有的氣概,那鎮武侯當爲人傑!”聽顏平說到此處,顏南英心中抑鬱之意方得以緩解。
顏南英隨即一皺眉,“照你如此說,如今村中民衆盡是遷徙而來?”
顏平輕輕點頭。
“清荷、平兒,隨我去村中祠堂,我要看一看故去的村中父老!”顏南英眼神一暗,低聲說道。
平陽村,村中祠堂。
守衛在此的兩名侍衛見有人前來祭拜,其中一人留在原地,另一人則立即轉身,向鎮武侯李元盛稟告。
片刻後,李元盛匆匆趕來,邁步走入祠堂。但見三道身影正站立其中,默默傷悼。
聞聽腳步聲響,顏南英與夏清荷轉頭望去,卻見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顫顫巍巍地走來,目光復雜地看着幾人。
“這位是……”顏南英已不識得眼前的鎮武侯便是當年隨其習練武藝的李元盛,不由問道。
“他,便是鎮武侯”,顏平輕輕說道。
顏南英聞聽,連忙見禮。
“老夫惶恐”,李元盛知顏平不願其與幾人相認,只得作罷。但能見過顏南英與夏清荷兩人,其已心滿意足。
略略寒暄片刻,李元盛蹣跚離去。
“這位鎮武侯始終給我一股熟悉之感,但我卻想不起來此人到底是誰……”顏南英低聲說着,無奈地搖搖頭。
隨後,顏平陪同父母離開祠堂,返回家中。
“平兒,收拾一下,隨爲父進山打獵,昏睡了這麼久,也該活動活動筋骨了,順便再幫你娘採些草藥”,顏南英抄起掛在牆上的長弓,向顏平說道。
顏平點頭答應,“好,但孃的頑疾已然痊癒,爹無需再擔心了。”
“當真?”顏南英聞言大喜。
“嗯,當年那位大能之士救醒爹孃之時已將孃的頑疾治好了……”
顏南英雙手緊握長弓,臉色洋溢着濃郁的喜色,“太好了,今日多打幾隻野獸,晚上我要暢飲幾杯。”
此後數日,顏平白日間陪顏南英進山狩獵,晚間陪着母親夏清荷讀書,夏清荷吹笛之時,顏平則取出玉簫在旁合奏。
又過數日,顏南英手握長弓,站在院中,卻沒有動身進山,顏平略感詫異。
“平兒,我和你娘昨夜商談了許久……”
“爹,是何事?”顏平問道。
“我與你娘欲辦一間私塾,她教文,我教武,你看如何?”顏南英輕輕說道。
顏平聞聽,知父母二人不願再如此平淡地虛度時日,“好,我去請鎮武侯建一間私塾,由爹孃教導村中幼童。”
自此,平陽村的一處角落裡,每日清晨,便有朗朗讀書聲和呼喝的練武聲自一間私塾內不斷傳出。
顏平輕輕站在私塾的一處房屋內,望着日漸衰老白髮叢生的父母,心中是濃濃的憂愁。
在此之前,顏平已將煉製好的延年益壽的丹藥偷偷混入飯菜之中,但父母服用之後,絲毫未能延緩二人的衰老。
顏平長長嘆息一聲,無計可施。
五年之後,顏南英與夏清荷已是滿頭白髮、身軀佝僂,無法再到私塾教學,只得請鎮武侯另覓他人接手。
顏平則終日陪着父母,寸步不離。
這日,觀止峰顧遠山、程慕容、湯元、陸柔、秦無衣、風菱結伴而來,專程拜見顏南英與夏清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