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被陳叔達懟的有些掛不住,板起臉怒斥道:“放肆!你還是朕的臣子嗎?”
面對着李淵這種詰問,陳叔達自然不敢硬剛,恭順的低下頭道:“臣自然是聖人的臣子……”
李淵一副算你還算識相的樣子冷哼了一聲,剛要找回一點面子,卻聽陳叔達又道:“但聖人既然已經將朝堂交給了雍王殿下,那就不該再幹涉朝堂上的政事,更不該揹着雍王殿下請太子殿下出來監國。
須知,令出二門乃是大忌!”
李淵聽到這話,徹底惱了,雙眼瞪的像是銅鈴一樣盯着陳叔達,似是要將陳叔達吃了一般。
陳叔達不僅不懼,反而挺起了腰板,目光直勾勾的迎上了李淵的目光,大有一副你可以讓臣死,但臣絕對不會低頭的剛直模樣。
李淵更惱了,拍着御案站起身指着陳叔達的鼻子咆哮,“逆臣?你是在教朕做事嗎?”
陳叔達微微垂下頭,不卑不亢的來了一句,“臣不敢!”
李淵心中的火氣噌噌噌的往上冒,他當皇帝這些年,除了三個兒子和李綱以外,還沒有人敢這麼硬剛過他,更沒有人這麼冒犯過他。
他本來是想將李建成推出來給李元吉頂缸的,如今被陳叔達氣的也顧不上這些了。
當即對殿外的千牛御衛招呼道:“來人吶,給朕將這個逆臣拿下,交由大理寺懲處!”
蕭瑀、任瑰、李神通見李淵動了肝火,真的有拿下陳叔達的意思,趕忙跑出來勸誡。
“皇兄,陳僕射只是性子剛直了一些,說話生硬了一些,但是他的本意是好的,他也是爲了我大唐才說這些話的,還請您從輕發落。”
“聖人,陳僕射自從入朝以來,一直兢兢業業,不敢怠慢任何國事,不該因爲一些言語之爭就施以重刑。”
“聖人,臣覺得陳僕射所說的話句句在理,還請明斷!”
“……”
蕭瑀和李神通是真的在勸誡。
任瑰就有點拱火的意思,不過在李淵凌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時候,他又補充了一句,“如果聖人覺得陳僕射有錯的話,那麼臣願意跟陳僕射同罪!”
簡而言之就是,要處置,你就處置我們兩個人,要麼一個也別處置。
這是要將他自己和陳叔達捆綁在一起。
蕭瑀和李神通聽到這話,頓感不妙,心裡大呼了一聲糟了的同時,趕忙要幫任瑰說項。
李淵如今正在氣頭上呢,哪聽的了這種話。
任瑰此話一出,不僅不能幫陳叔達分擔任何壓力,還容易將自己給搭進去。
果然,不等蕭瑀和李神通開口,李淵就高聲叫了起來,“好!好的很!既然你主動要求入獄,那朕就成全你!”
說着,李淵又招呼千牛御衛將任瑰一同押下去。
任瑰一點兒也不虛,押就押,誰怕誰?別以爲你是皇帝就可以爲所欲爲!在這件事上,我絕對是堅定的站在雍王一邊的!
“聖人不可,朝中三宰您一口氣罷落兩位,朝堂如何運轉?如今我大唐正值北伐突厥的關鍵時刻,沒了陳僕射和任中書居中調和,恐怕是會出大問題的。”
“不錯,聖人,您一口氣罷落兩位宰輔,肯定會引起朝局的動盪。若是有人趁機作亂的話,不僅我大唐內部會再起波瀾,我大唐北伐突厥的事情恐怕也要功敗垂成。
所以臣弟懇請您收回成命。”
“……”
蕭瑀、李神通彎着腰苦苦勸解,好話說盡了,可李淵依然不爲所動。
不過李淵也清楚一口氣將兩位宰相下獄,對現在的大唐有多大的影響,所以他氣歸氣,還是暗戳戳的給李神通使了個眼色。
李神通作爲李淵的忠犬,李淵的白手套,一瞬間就明白了李淵的心思。
李淵現在是被陳叔達和任瑰聯手給懟到牆上了,他身爲一個上位者,不可能主動從牆上下來,他需要一個臺階才能下來。
所以他需要幫李淵創造這個臺階。
李神通當即看向了任瑰,見李淵不着痕跡的瞥了瞥他以後,心頭一凜,立馬又把目光放在了陳叔達身上,故作嚴肅的喝斥道:“陳僕射,你也是,聖人好不容易來一趟太極殿,你不知道順着他點,反倒要駁回他的中旨,你讓聖人的顏面往哪放?
他情急之下要拿你下獄,也是你自找的!”
李神通一開口就將陳叔達忤逆李淵、跟李淵硬頂的事情變成了駁回李淵的中旨。
忤逆君王,跟君王對着幹,這是會掉腦袋的。
但駁回君王的中旨,這是陳叔達這個宰相的職權,不會掉腦袋。
簡單的一句話,就將陳叔達從掉腦袋的事情裡面摘出來了,把陳叔達的事情化小了。
能不能化作無,就看陳叔達識不識趣,會不會趁機說一句軟話。
如果說了,那麼這件事可能就就此打住了,如果不說,那李淵只能硬着頭皮追究到底了。
至於爲何幫陳叔達開脫,而不是幫任瑰開脫,也是李淵選的。
李淵明顯對陳叔達這個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宰相更寬容,對任瑰這個兒子一手提拔起來的宰相更嚴厲,哪怕他只是個從犯。
這符合李淵一貫以來的做派。
李淵不僅是一個喜歡任人唯親的人,也是一個對自己人大方又大度,對外人刻薄又狠辣的人。
李綱曾數次將他懟到牆上,也沒見他將李綱下獄,更沒見他對李綱喊打喊殺的。
任瑰僅僅是陪着陳叔達將他懟了一次,還是個從犯,他就要將任瑰下獄,給任瑰一個教訓。
李神通現在只希望陳叔達能識趣一些,痛痛快快的給李淵道個歉,然後再另想他法來阻止李淵胡來。
不然的話,不僅任瑰得進去,他也得進去。
剩下了他和蕭瑀那條鹹魚,肯定阻止不了李淵胡來。
“陳僕射,還不快向聖人認錯?”
李神通喝斥完了陳叔達,又害怕陳叔達不解其意,又提醒了一句。
任瑰已經聽出了他在幫陳叔達開脫,也發掘了李淵有拿他立威的打算,但他什麼也沒說。
陳叔達聽懂了李神通話裡的深意,也猜到了李淵有意放他一馬,但李神通也好,李淵也罷,都小遜了他的決心。
他在李神通的提醒聲中,朗聲道:“我無錯,何須認錯?”
說完這話,又目光直直的盯着李淵道:“臣絕不能看到國朝令出二門,所以恕臣難以遵從聖人的任何號令!”
李淵這下徹底騎虎難下了,心裡大罵着陳叔達不識好歹的同時,指着陳叔達的鼻子怒斥道:“好!好得很,那你就給朕去大理寺裡待着吧!”
“來人!人呢!”
李淵見千牛御衛遲遲沒有進來,大聲的衝着殿外怒喝。
守在殿前的兩位千牛御衛的將軍匆匆趕進殿內,快速的單膝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他們用行動向李淵表明了他們的態度。
那就是李淵吩咐他們的事情他們辦不了,請李淵降罪。
李淵胸膛裡的火氣一下涌到了天靈蓋,哆嗦着指着兩個千牛御衛將軍喊道:“好!好啊!一個兩個都忤逆朕的意思!
朕還是大唐的皇帝嗎?
你們還是朕的臣子嗎?!”
蕭瑀、李神通,乃至要被李淵下獄的陳叔達、任瑰齊齊跪倒在了地上。
李淵的這個指認很嚴重,他們不能認。
只要李淵沒有禪位、退位,或者駕崩,那麼李淵無論在任何時候都是大唐的皇帝,他們也是李淵的臣子。
但聽不聽李淵的號令,又是另一回事。
李淵沒有搭理蕭瑀、陳叔達、任瑰,以及兩個千牛御衛的將軍,目露兇光的盯着李神通質問,“連你也要忤逆朕嗎?”
李神通趕忙以頭觸地,顫顫巍巍的道:“臣弟不是要忤逆您,臣弟只是不希望我大唐再起波瀾,不希望我李氏內部再起爭端了,還望皇兄三思啊!”
他之所以變得顫顫巍巍的,是因爲他又想起了昔日被李淵支配的恐懼。
當年,李淵可是在入夜的時候,親手把他最愛的美姬的腦袋摘了下來,送到他被窩裡,藉此收服他的。
他至今都記得李淵當時手捧着他美姬的腦袋,笑眯眯的跟他說話的樣子。
每次想起,都會不寒而慄。
所以面對李淵目露兇光的質問,他是真的害怕。
“什麼叫不希望我大唐再起波瀾,不希望我李氏內部再起爭端?朕這江山是朕親手打下來的,朕不介意再打一遍!”
李淵怒不可遏的盯着李神通喝道。
說這話的時候,樣子要多霸氣有多霸氣,要多豪邁有多豪邁。
可真的是這樣子的嗎?
如果真是這樣子的,我也不用站在元吉這邊啊,我的哥哥!
只要是個人,有建成、秀寧、世民、元吉這種皆能獨當一面的兒女,都能親手打下這偌大的江山啊!我的哥哥!
李神通心裡在瘋狂的咆哮,但愣是沒敢出聲,反倒下意識的將頭壓的更低了。
“你們這羣逆臣給朕記住,明日辦不好朕想要的一切,朕將你們統統下獄!”
李淵在發了一通彪以後,惡狠狠的威脅了一番,然後氣咻咻的離開了太極殿。
有那麼點虎頭蛇尾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