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瞥了弟弟一眼,將信遞給了弟弟。
李客師一看,允許他知道,立馬拿過了信快速的閱覽了起來,在閱覽完了信以後,擺出了跟李靖同樣的面孔,一臉的古怪。
“這個夷男是誰?爲何會說能幫我們對付頡利?”
李靖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道:“你是不是一點兒也沒看我從禮部拿回來的那些文書?”
李客師有些尷尬的撓撓頭,他當時光顧着玩鳥了,沒來得及看李靖從禮部拿回家的那些文書。
那是一隻林邑人進獻的林邑纔有的彩鳥,別提多漂亮了。
他當初在南外菀看到的時候就被迷住了,花費了大代價才從南外菀值守的宦官手裡搞到了一隻。
他當時正忙着瞭解彩鳥的習性,看看怎麼才能培養好彩鳥呢,哪有閒心關注禮部的那些文書。
李靖瞧弟弟這個樣子就知道弟弟沒看,忍不住喝斥道:“事關我大唐征討突厥的大事,你就不能上上心?”
“上心了,上心了!”
李客師一邊認錯,一邊轉移話題道:“難道這個夷男是突厥的什麼重要人物?”
李靖瞪了弟弟一眼,沒好氣的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人物,比不上頡利、突利、蘇尼失、社爾、思摩等人。”
李客師知道這是兄長在嘲諷他,一臉尷尬的道:“大帥,卑職知道錯了,以後一定上心,一定上心。”
李靖吹鬍子瞪眼的道:“你還想有以後?”
李客師趕忙搖頭道:“沒有了,沒有以後了!”
李靖冷哼了一聲,這才放過了李客師,然後哼哼着道:“這個夷男在突厥的名聲並不顯赫,比其他父親來可以說是岌岌無名。
不過,他在突厥的分量可不低。
他是突厥薛延陀部大酋的兒子,也是突厥薛延陀部的少族長,以後註定會繼承薛延陀部大酋的位置。
依照唐儉窺探到的突厥的情報,薛延陀部大酋已經年邁,並且沒幾年好活了。
這個夷男很有可能很快就會繼承他的位置。”
李客師聽完了李靖的解釋,恍然大悟道:“原來這個夷男是突厥薛延陀部大酋的兒子,我還以爲他是什麼人物呢。”
倒不是李客師輕視夷男,而是以李靖如今的身份,能跟他直接對話的只有突厥的可汗、小可汗、設一類的人物,最次也得是突厥大部的酋長,還不是一個酋長的繼承人可以冒犯的。
李靖瞪了弟弟一眼道:“你可別小看人家,人家能成爲一個大族的少酋長,肯定有些智慧,不可能在沒有資格跟我傳信的情況下,向我傳信。”
所以呢?
李客師睜大眼睛用眼神問。
李靖沉吟着道:“我要是所料不差的話,這個夷男,這會兒估計已經成爲薛延陀部大酋了。”
李客師愣了愣,錯愕的道:“你是說現任的突厥大酋已經死了?”
李靖沒好氣的提醒道:“是前任!”
李客師也沒有強辯,順從的點頭道:“是是是,是前任,然後呢?他是怎麼死的?不會是被這個叫夷男的給趁機……”
李靖不等弟弟把話說完就惡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道:“說什麼呢?突厥人雖然不如我漢人重孝,可也不會動不動就弒父。
你以爲一個偌大的薛延陀部想脫離突厥會很容易?
必然是薛延陀部的前任大酋幫夷男謀劃好了一切,然後關鍵時刻讓夷男先帶着人離開了,自己留在了突厥斷後。
以頡利的脾氣,在發現了這件事以後,薛延陀部的前任大酋肯定沒有活路。
所以夷男就順理成章的繼任了薛延陀部大酋的位置。
這應該都是薛延陀部前任大酋早就算計好的,是他自己的選擇,沒你想的那麼齷齪。”
李客師仔細想了想,覺得兄長說的合情合理,然後尷尬的撓着頭道:“我就是瞎想,沒有就沒有唄,你不用這麼激動。”
李靖有些氣急敗壞的瞪着眼道:“我這不是激動,我這是恨你不成材。你明明有不輸給我的智慧,卻整天不顧正事,只想玩你的那些鳥,你什麼時候才能放棄那些玩物,真正的站起來,頂起我丹陽李氏的門戶?”
李客師乾巴巴的一笑道:“玩鳥也沒什麼不好的,你根本不懂其中的妙處,等你懂了,你也會跟我一樣。再說了,我丹陽李氏有你頂門立戶就足夠了,還要我做什麼。
我要是表現的太亮眼,奪了你的風頭,反倒會惹人忌憚。”
李靖張了張嘴,還想喝斥弟弟兩句,可是話到了嘴邊又被他給咽回去了。
他弟弟的前半段話聽了確實讓人生氣,可後半段話也不無道理。
他如今已經快要位極人臣了,如果他弟弟表現的再亮眼一些,甚至比他還亮眼的話,那他們丹陽李氏就該再到皇室的忌憚了。
他們姓李,還跟皇室沾親帶故,是有一些好處,但也有壞處。
好處就不用多說了,就說說這個壞處。
這個壞處就是,他們族中可以有人亮眼,可以有人位極人臣,但這個人數不能太多,最好就只能有一個人。
一旦超過了這個人數,就會成爲皇室的威脅,遭到皇室的忌憚。
而以皇室現任掌門人,以及下一任掌門人所展現出來的殺性,但凡他們忌憚上了誰,誰就離死不遠了。
尤其是現任掌門人,他連一些已經失去了威脅的人都容不下。
只要覺得礙眼,那就會殺之而後快。
所以,他弟弟不願意出人頭地,喜歡玩物喪志,也不失爲一種明哲保身之道。
“你啊,總是一肚子的歪理。”
李靖沒好氣的評價了弟弟一句,這才繼續說起了正事,“我記得頡利在得知薛延陀、回紇等部背叛了突厥以後,派兒子欲谷去追擊。
夷男在這個時候給我來信,要麼是快要被欲谷給擊潰了,想要藉助我大唐的兵馬脫困,要麼就是已經擺脫了欲谷的追擊,想要回過頭找頡利報仇。
具體是哪一種,我們得派人查探過了以後才能知道。”
李客師聽李靖說起了正事,趕忙端正了態度,道:“也就是說在未查明一切之前,你不會跟夷男合謀?”
李靖瞥了弟弟一眼道:“什麼叫合謀?這話多難聽?這叫引導敵人棄暗投明,共同討伐不仁。”
李客師撇撇嘴。
所以……這有什麼區別嗎?
李靖繼續說道:“既然夷男願意爲我大唐征討突厥出一份力,那我大唐就不能辜負了他的心意。雖然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我可以給他回信,答應出兵幫他。
具體出多少兵,發揮多少實力,那就得看他的誠意了。”
李客師愣愣的盯着兄長。
你這都摸到頡利的腚眼上了,突厥會不會滅亡,馬上就要見分曉了。
你還能幫夷男什麼?
幫夷男護送頡利的人頭離開突厥?
李靖看出了弟弟心中的疑惑,解釋道:“突厥跟我大唐可不同,突厥是一個各部族各自爲政的國朝,頡利一死,固然會對突厥產生巨大的影響,也會使突厥羣龍無首。
可突厥各部族依然能各自爲政,裂土成王,繼續抵禦我大唐。
所以我們即便是拿下了頡利,也並不代表着就覆滅了突厥。
我們還得一個個的去征服那些突厥的部族,直到將他們全部征服,我們纔算是覆滅了突厥。
這件事可不好辦,僅憑我大唐現在的力量,縱然能做到,也得付出極大的代價。
要是在這個過程中,有突厥人站出來主動幫我們,那我們就能加快腳步,降低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李客師若有所思的道:“就像你在嶺南所作的那樣,先震懾,再招撫,最後將其徹底的收服?”
李靖點着頭道:“不錯,對付這些蠻夷,就得這樣。你必須打到他們疼,他們纔會怕你,他們唯有怕了你,纔會向你俯首。
如果你不打他們,不讓他們感覺到疼,上來就讓他們俯首,他們肯定不願意。”
李客師忍不住笑道:“不止是蠻夷吧,其他人也一樣。”
李靖笑着搖搖頭道:“也有不一樣的,有些人,你打的他越痛,他抵抗起來就越激烈。你讓他痛入骨髓的話,他就會跟你魚死網破。”
李客師不以爲然的道:“我不相信,我還沒遇到過這種人。”
李客師口中的這種人指的是一羣人,一個族羣,而不是一個人。
李靖也沒有強辯,呵呵呵笑道:“那就希望你一輩子也別遇到吧。”
如果遇到了,那就是最激烈、最慘烈的死戰。
其中慘烈程度,會超過任何一場戰事。
當十歲、十一歲、十二歲的少年也拿起武器加入戰場的時候,痛就不存在了,有的只有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李靖經歷過這麼一場戰事。
在嶺南。
那是一個人數不過千人的寨子。
李靖足足付出了八百多精兵的性命,纔拿下了那個寨子。
要知道他在荊州的時候,率領了八百人就擊潰了四五千人的蠻人軍隊。
回去的路上還順帶着收拾了一羣。
所損失的兵力也沒有超過五成。
他打一個千人的小寨子,卻損失了八百多精兵,可見戰況有多慘烈。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他才正式開始招撫起了嶺南的所有蠻族。
他原本是準備將嶺南所有不願意臣服,或者在臣服的過程中跟他唧唧歪歪的蠻族殺光的。
就是那一戰改變了他的想法。
他可不想步項羽的後塵,領一萬人入嶺南,領幾百人出嶺南。
萬一人家的爹孃攔在他的馬前問起兒郎何在,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歷史上對於項羽不肯過江東的說辭很多,但比較令人信服的就是項羽沒臉回去。
他領了那麼多江東兒郎出征,回去的時候沒剩下幾個了,人家的爹孃要是攔在他的馬前問他要兒子,以他那高傲的性子,還不得當場羞愧的抹脖子。
所以啊,當着父老鄉親們的面羞愧的抹脖子,還不如直接在烏江邊上抹了,還能剩點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