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針葉林已經讓兩人迷失了好幾天,文泰根據陽光得出一個糟糕的結論——面前的這條河流是東西走向,所以很可能不是流向霧萊城的瓷江。
“該死的!曼兒......”
說了前半句,文泰突然想不到後半句如何向一個女人解釋這個看起來簡單卻又複雜的問題。
“阿泰,我惹你生氣了嗎?”
宇文曼有點摸不着頭腦。
“哎?!我...我不是在...說你,我...那個...我只是說了句難聽的口頭禪,然後...”
文泰想不到接下來怎麼說。
宇文曼問“有什麼狀況?”
“是的,根據剛纔對太陽的觀察,我們也許走到了一個錯誤的位置。”
文泰有些難爲情的說。
宇文曼在笑他“阿泰,也許這個詞不像你的作風啊!”
文泰急的臉都紅了“已經很多天陰雲密佈了,今天難得放晴纔敢做出這樣的判斷。”
“阿泰,彆着急,我並沒有責...”
宇文曼驚訝地呆在那裡,嚇得說不出一個字來。
文泰沿着目光看去卻什麼也沒有發現,但是出於警惕性,還是拉着傻掉的宇文曼躲在了最近的樹根下面。
這是一顆參天大樹,樹根部分卻要空掉了,正好給了兩人藏身之處。
“是米米格人!”
宇文曼咬着牙齒蹦出了幾個字。
“什麼?”
“別說話!”
宇文曼的聲音變得更加尖銳急促,文泰看她這麼緊張,索性閉上嘴等她緩和緩和。
宇文曼臉色煞白,整個身體因爲緊張而不停地發抖。
文泰顧不得所謂的禮節將宇文曼緊緊抱在懷裡,這時才發現她全身都被汗水溼透了。
直到宇文曼停止發抖癱軟在他的懷裡,他才感覺到整個空氣都寧靜的可怕,只有偶爾傳來的一聲鳥叫。
突然,鳥兒傳來幾聲警覺的叫嚷,隨後撲打着翅膀飛上了天空。
“呃呃呃啊~~~”
“阿呼啊~~阿呼啊~~”
這奇怪的聲音聽的人不寒而慄,文泰鼓起勇氣順着樹根的縫隙看去,兩個彷彿幾歲小孩高矮的“人”正四下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
他們不成比例的下顎高高突起,上下對稱的四顆獠牙早已突破嘴脣的限制裸露在外。
而上半截頭顱就顯得那麼的渺小,以至於眼睛和鼻子幾乎縮在了一起。
他們手裡拿着一根長長的竹棍,竹棍的一頭用藤條綁着一個被石頭打磨過的武器,一條鋼鞭似的尾巴來回撲騰着地面的枯葉。
已經不能算人類的兩個醜陋怪物翹起鼻子東嗅嗅西聞聞,在附近來回打探了約摸一炷香的時間,才慢慢騰騰的向遠處走去。
“曼兒,那些東西已經走遠了!”
剛纔那些怪物的長相,即便文泰經歷過戰場堆砌得如同小山的死人堆,也依然看得心驚肉跳。
宇文曼幾乎哭着說“阿泰,快讓我們離開這裡,我在書上見過這些怪物,我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了!”
“好。”......
一直躡手躡腳走了很久,好在那些怪物再也沒有出現過。
文泰看宇文曼的心情也恢復了不少,於是試探性的問她“曼兒,書本上記載的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宇文曼回想剛纔依然心有餘悸的說“古書記載只有阿爾格爾斯森林深處纔有米米格人的蹤跡,看來我們被水流衝入了阿爾格爾斯河流域。天啊,我還以爲這些東西只是老頑固們爲了嚇唬小孩虛構出來的東西。”
文泰假裝鎮定的說“這些米什麼人有那麼可怕嗎?看他們簡陋的武器,我徒手就能對付他們。”
“米米格人可怕之處在於,他們擅長製作和使用森林無處不在的毒物製作毒液,所以他們的武器早早就塗上了劇毒來保證被擊中的目標必死無疑。”宇文曼停頓了一下繼續說着“還好他們嫌人肉太少,大多數時候以獵殺牛羊等大型動物爲主。”
“那我們現在就離開這裡。”
文泰找到一根看起來順手的樹枝當做簡易的長矛用來保護他們度過危機,兩人小心翼翼的沿着河流向上游走去。
~~~~~~~~~~~~~~~~~~~~~~~~~~~~~~~~~~~~~~~~~~~~~~~~~~~~~~~~~~~~~~~~~~~~~~~
阿爾格爾斯雖然是坐落在伯萊國東北方的平原,但是伯萊國卻並不關心這個充滿野獸和有毒植物的森林。
除了少量米米格人在這裡獵殺任何活着的東西維持生計外,只有那些犯下不可饒恕罪行的逃犯會躲藏在這裡苟且偷生。
阿爾格爾斯河的分支實在太多,就像一張從平原西部拉伸的蜘蛛網,將兩人牢牢的困在了迷宮之中。
如今兩人手上沒有一張詳細的地圖,僅憑宇文曼對古書裡一些模糊的記憶,猶如兩隻無頭蒼蠅在深山老林中徘徊。
好幾次他們都被險灘絕壁與河流隔離,在繞行一陣後憑藉水流聲回到河岸邊,就這樣折騰了幾次後誰也不敢確認是否還是原來的河流。
“......”文泰懊悔的仰望千尺之高的瀑布,兩側是看不到頭的懸崖擋住了他們繼續前進的步伐“曼兒對不起,我早該聽你的,就不會走到這條死衚衕裡。”
宇文曼安靜地摘下掛在他頭頂的乾薹蘚說“一路上都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個岔路,也許我倆都錯了。”
雖然這個處於初冬的森林還很容易找到食物,文泰看着天邊的山峰上越來越低的雪際線,他知道很快就輪到這裡降雪了。
兩人身上還穿着萬家縣購買的單衣讓文泰內心無比焦慮,可是這裡不被野獸吃掉就已經是萬幸了,根本沒有地方可以讓他們獲得足夠禦寒的衣服。
文泰眉頭緊鎖的思考着如何才能快速的離開這片鬼森林,眼下的處境讓他十分憂愁。
宇文曼看着他突然噗嗤一聲笑了。
原來自從兩人上船後直到現在,文泰散亂的頭髮和濃密的鬍鬚看起來就像個失魂落魄的山大王。
她摸了一下自己蓬鬆的頭髮,雖然看不見自己的樣貌,但是她應該也和瘋婆子沒什麼兩樣了。
宇文曼獨自走到瀑布邊,打算清洗一下多日以來風餐露宿的顏容,之後再捧點清水解解渴。
可是當她來到水邊時只嗅到一股怪臭味,水面則鋪上了一片花花綠綠的地毯,靠近以後纔看清是層層疊疊擁擠在一起的飛蟲。
她忍着作嘔的喉嚨驅散開蟲羣后,下面是一團團近似黑褐色的東西浮在水面,而這黑褐色液體正順着溼潤的岩石一點點流下來。
“阿泰,你快來看看這是什麼?”
正一籌莫展的文泰聽見呼喚,思緒被帶回了現實世界,他着朝宇文曼這邊快速走來。
水面漂浮的黑褐色讓文泰有一種特別熟悉的感覺,只是他一時半會兒不敢斷定自己的直覺。
文泰沿着瀑布看上去,痕跡沒延伸多遠就消失在峭壁之中。
看樣子自己能攀到那裡,至少文泰自己是這麼認爲。
他摸着因遠離瀑布而乾燥的岩石說“曼兒,在這裡等我,我上去看看。”
宇文曼知道他好奇心又犯了,反正也攔不住他,不如隨他去看個究竟。於是她點點頭溫柔的整理着他的衣服“阿泰,去吧,注意安全。”
岩石的陰暗面佈滿了苔蘚和許多不認識的臭蟲,文泰攀登起來才發現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輕鬆,好在最終他還是爬到了上面。
他還未來得及站穩,一個巨大的棕灰色陰影就橫在了他的面前,讓他不由自主地叫出了聲。
文泰從來沒有見過冰冠熊,更何況這隻灰熊體積都快趕上一架馬車那麼大了。
見文泰啊的一聲後半天沒有動靜,宇文曼顯然有些擔憂他遭遇了什麼意外。
“阿泰!”
“阿泰你在嗎?”
宇文曼開始輕聲呼喚着文泰,她急切地想要聽見上面的任何聲音,可是除了瀑布的水流聲,上面只有一片寂靜。
宇文曼被嚇住了,她的嗓子裡含着哭腔。
她開始後悔,開始責怪自己怎麼如此輕易就同意他上去冒險,畢竟這裡是人跡罕至的原始森林,一旦有什麼意外根本找不到幫手,她又用什麼去拯救她的阿泰。
宇文曼靠在懸崖邊上,身體因爲悲傷而抽咽起來。
很快她停止了哭泣,因爲哭泣對於叢林法則毫無用處——是的,至少現在是這樣。
她挽起袖子,鼓足了勇氣正要順着岩石上去看個究竟。
“曼兒,你真該上來看看!”
突然文泰探出半個身子說出來上去後的第一句話。
“我馬上找個東西接你上來。”
文泰見她準備爬上來,趕快在岩石上拔下一根堅韌的藤條沿着陡坡落在了宇文曼面前。
當她爬上去的第一眼就看見了那個巨大無比的野獸背對着她,嚇得一個趔趄差點就摔了下去,好在文泰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
“別怕,這個怪物已經死了,剛纔我也被嚇了一跳!”
文泰說完走過去用力踹動這頭野獸展示給宇文曼看,見灰熊一動不動,宇文曼纔敢確定它確實已經死去。
這頭灰熊身上佈滿了傷痕,無數的弓箭、一根折斷的長矛,還有些奇怪的黑洞。
幾個如指頭般大小的黑洞流出不少獸血已經又黑又硬的掛在毛皮上,邊緣還有淡淡的火藥味?
“裡面的骨頭已經碎了!”
文泰摸着傷口,戰場的歷練讓他對自己的判斷十分自信。
“不知是什麼武器?居然能殺死這麼一頭龐然大物!”
宇文曼好奇的問着文泰,多年來居住深宮的她早已不知現在兵器變化了多少。
“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武器。”文泰嘴角往後一抽,笑的有些尷尬“不過這些傷都不致命。”
說着他繞到另一側“曼兒,你來看!”
宇文曼遵從的繞了過去,纔看清楚灰熊的嘴裡還有一顆帶着盔甲被咬碎的頭顱。
而腹部則撞在尖銳的岩石上劃出一條碩大的傷口,流出的內臟被河水泡的腫脹發白,而那一身獸血早已在水中慢慢變成黑褐色流向崖底。
“天啊,剛纔自己還喝了一口浸泡屍體的血水!”
宇文曼沒有說出來,只是想到這裡再也忍不住,蹲在一邊乾嘔起來。
文泰不知道她那裡不舒服,只能安撫了宇文曼一陣。
等她有些好轉後,文泰的注意力就全部被灰熊吸引住了。
他拔出了插在上面的那支長矛。
雖然矛頭已經嚴重變形,矛柄卻還能勉強用用,可以找塊石頭仔細敲擊並打磨一番,在這荒郊野外也是個不錯的武器。
他撥弄粗硬的熊毛仔細搜索,意外找到了一把幾乎完好的匕首,一定是某個被吃掉的人絕望中對這頭巨獸發起了最後一次攻擊。
文泰通過小心觸摸發現匕首非常鋒利,這可是這些天來最大的一次收穫了。
有了這把匕首他就能完好的剝下熊皮,首先能解決禦寒的問題,其次還可以斬草開路和對付一些小型的野獸。
於是他圍繞屍體轉了幾圈,認真地研究如何獲得這張完美的熊皮大衣。
這些天來宇文曼僅靠野果和文泰偶爾捕獲的小動物充飢,她乾嘔了好一陣也沒吐出個什麼東西,只好閉上眼自我調節後感覺好了一些。
“曼兒,你認得這箭頭的圖案嗎?”
文泰拿着一支在灰熊身上拔出的箭頭找到了她。
“你看上面精細的紋路,絕不是普通獵戶的弓箭,在這靠近伯萊國的地方,只有他們的皇家軍隊才用得起這種東西!”宇文曼胸有成竹地說。
文泰惋惜中帶着疑惑的說“可惜不能使用了,他們大老遠的讓軍隊來這裡幹什麼?”
宇文曼傾聽着遠處的聲音“阿泰別去想這些,我們快離開這裡吧,萬一再碰上一頭這樣的怪物怎麼辦?”
“熊的地盤很廣,它才死去不久,周圍不可能這麼快就出現新的領主。”文泰笑着說“你先等等,我剝下熊皮就離開。”
宇文曼點了點頭,坐在一邊岩石上安靜端詳着忙碌的文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