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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辰安安靜靜地坐在牀上,被子被他裹到了肩上,低着頭緊緊蜷縮成一團,就像一隻受到傷害的弱小動物,需要人的照顧和愛憐。
虞嘉翔站在屏風旁邊,看着坐在牀上的樂辰,他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心,明明是在心痛卻又膽怯地不敢前去接近。
從出生到現在,他還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冷冷地盯着坐在牀上蜷成一團的樂辰看了好長時間,他終究沒有走上前去,轉身離開了。
他的腳步比平時來得沉重,面無表情,以前還會有些光彩的眼睛此時深邃一片。
謝運程看到皇帝出來,馬上恭敬地迎上去。
“回宮!”虞嘉翔語氣森冷地說了一句,就邁步往外走了。
秦長庚迎上皇帝,詢問道,“樂辰公子應該如何處置?”
虞嘉翔原來還行走如風的腳步頓了,聲音低沉帶着點澀意,“先讓他住在這裡,朕過兩天再安排他。”
秦長庚躬身受命。
來的時候明明那般興奮期待,離開的時候爲何這般沉重,甚至帶着不知所措呢!虞嘉翔覺得心裡更痛了。
樂辰知道剛纔站在房間裡的人是虞嘉翔,以前的虞嘉翔他雖然不喜歡,但至少還是他認識的人,現在的虞嘉翔已經是皇帝,變成了他不再認識,並且需要恭順叩拜的人了,頭一陣一陣地痛,也許,就這樣被判處殺頭之罪倒可以讓他輕鬆解脫了,樂辰心裡沉沉地,腦子迷濛中什麼也不想做,只靜靜地蜷成一團,這讓他覺得好受一些。
秦長庚從桑扈城帶了大夫一直隨着樂辰給他看病,恭送皇帝離開了,他便讓大夫去照顧樂辰。
樂辰臉色比在船上更加蒼白一些,並且拒絕丫鬟的照顧,不吃東西也不喝藥,只靜靜地躺着,一句話也不說,看着就讓人揪心,秦長庚沒有辦法,只好將李力又放了出來。
樂辰着了涼,頭痛的毛病沒有減輕,又開始咳嗽發起燒來,當晚就燒得迷迷糊糊開始胡言亂語。
秦長庚第二日應該正式入朝去覲見皇帝,並且向他報告所有事情。
在御書房裡,皇帝翻着摺子,秦長庚將查到的樂辰的事情詳細敘述了一番,不過依他看來,皇帝並沒有特別認真地聽,他猶豫了一番,想了想最後還是將樂辰現在身體情況不妙的事情說了出來,“今早大夫來報,說還沒有清醒,燒也沒有退,他以前受過重傷,這次這麼發燒,不知道能不能熬下去!”
秦長庚的聲音裡不自覺帶上了憂心和關懷,虞嘉翔眉頭皺了起來,手上的摺子翻不下去了。
昨晚從看了樂辰回宮,虞嘉翔心情就不好。
他自己也鬧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但就是悶悶地有東西堵得他難受,讓他像要喘不過氣來。
樂辰蜷縮在牀上,孤零零冷清清的病弱樣子讓他煩躁,本來不應該是這樣的,那個人就該是嬉笑怒罵精神充沛的樣子,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讓太醫楚銘轍去給他看病,別讓他出事了。”虞嘉翔看着摺子沒有擡頭,聲音儘量保持平靜地說道。
秦長庚告退後,虞嘉翔一個人靜靜地望着窗棱發了會呆,有大臣要進諫,他也一個都沒有傳喚,徑直出了御書房到蘭蕉宮裡去徘徊,謝運程看着皇帝如此,雖猜到多半與昨晚去見的那個人有關,但也不敢上前勸慰。
虞嘉翔將蘭蕉宮轉了一遍又一遍,看着天上的白雲飄過中天,冷清寂寞空曠的宮殿裡,他總算明白了些事情,有頓悟的感覺。
現在這個樣子應該是心疼他吧,其實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也有因爲他煩悶的時候,看他想着戚垠的樣子就煩躁地想大打一頓,他走了又那般發脾氣,心裡氣惱又想念,虞嘉翔不知道這是愛,但他知道,現在應該跟隨自己的心。
應該對他好些,不然,他變成了那般可憐樣子,誰來疼惜他呢!既然他不是原來的樣子了,那麼就現在這個樣子好了,現在這個嬌弱的樣子更加惹人憐愛的,何必執著於原來的他。
虞嘉翔從蘭蕉宮出去,臉上帶上了笑意,腳步也輕快了,對謝運程說道,“讓寧王府將瑾蘭院收拾好。你去準備準備,朕要出宮去。”
皇帝臉上總算烏雲散開轉晴了,謝運程也就放下了心,馬上辦事去。
當日傍晚,虞嘉翔就又出了宮,沒有給秦長庚通知就直接去到了住了樂辰的小院。
秦長庚一個大老爺們,本來該做的事情是保護皇宮安全,現在卻像給皇帝伺候美人的內侍,他心裡挺憋悶的。
楚太醫不愧是國手,下針下藥之後,樂辰頭痛緩解不少,高燒也退下去了,身體痛楚減少,人就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虞嘉翔看着這般羸弱消瘦的樂辰,真的無法將他和在樂辰城裡的人聯繫起來。
他心痛地去撫摸樂辰的臉頰,樂辰皺着眉頭輕聲呻吟,虞嘉翔嘆了口氣,用被子將樂辰裹了,把他抱起來,對秦長庚說道,“朕將他帶走了,你明日也要復職,以後你就將他這件事忘了!”
秦長庚又有些擔心樂辰情況的糾結,又有終於解脫了的安心,答喏謝恩,將皇帝送走了。
李力照顧樂辰,虞嘉翔雖然看到他了,但一心放在樂辰身上,便也沒有在乎他。
只是皇帝要將樂辰帶走時,李力要跟着去,被便衣的皇帝貼身侍衛擋住了不讓跟。
虞嘉翔已經抱着樂辰上了馬車,李力只好跑去請求秦長庚,秦長庚好人做到底便又去向皇帝進言道,“皇上,樂辰公子眼盲之後一直是他的小廝李力在照顧,樂辰已經習慣他了,別人都不讓碰,皇上是否可以將李力帶上,讓他繼續服侍樂辰。眼盲之人最是認生,讓熟悉的人服侍他,估計他會安心一些。”
秦長庚在馬車外躬身進言,虞嘉翔看了眼放在一邊的樂辰,看他臉上脆弱痛苦的神情,就不忍心將他這個貼身伺候的小廝處理掉,於是說道,“讓他跟着吧!”
李力得償所願,謝恩跟着一起去。
馬蹄和車軲轆的聲音在夜幕裡顯得異常清晰,虞嘉翔坐着,專注地看着樂辰,馬車裡很暗,他看不太清楚,但是,這種靜靜凝視的感覺讓他覺得滿足而且安心。他不由自主伸手去撫摸樂辰的額頭,然後是他的臉頰,下巴,耳朵,最後停在眼瞼上面,以前喜歡逗弄這個人,因爲他的單純,因爲他的明亮的眼睛總讓人想逗他,現在,要像以前一樣的欺負他,虞嘉翔想着就覺得會有一種莫名的罪惡感,這個人變了,自己也變了,再也回不到從前。
看着現在的樂辰,回想從前,就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寧王府是虞嘉翔還沒有當上皇帝之前的王府,他當了皇帝之後便空上了,不過,有的時候他會因爲一些事情回王府裡坐坐,所以,裡面並沒有多少變化,即使有變化也是變得更好了。
瑾蘭院是虞嘉翔以前住的院子,也是王府裡規格最好的院子。將樂辰安頓在瑾蘭院裡,樂辰一路上都在迷迷糊糊的睡,根本沒有醒過,放到牀上後依然緊閉着眼沒有轉醒的跡象。
虞嘉翔讓楚銘轍向他彙報了樂辰的病情,並且特別關注了樂辰的眼睛情況。
楚太醫四十來歲,在太醫院裡年歲算輕的,他從小就有天才之稱,醫術在太醫院裡數一數二。
他說樂辰頭痛和眼盲的原因應該是顱內淤血堵塞經脈所致,並不是不能痊癒,只是要安心靜養,不要憂心,不要太動用腦子想事情,病情就會好轉。
他又給了一個醫治方案出來,說再細細斟酌一番,就能給樂辰治療,整個過程少則兩三月,多則一年,只要樂辰按他的要求養病,眼睛一定能好,顱內淤血清除,頭痛便也痊癒了。
虞嘉翔知道樂辰眼睛能治好,就放心了,露出欣喜之色。
他讓楚銘轍對樂辰的一切保密之後,只要他能將樂辰治療痊癒,甚至許諾他太醫院院判之職。
楚銘轍在醫術上天分極高,人卻有些功利,虞嘉翔本沒有要提拔他的意思,此時給出這種承諾,可見他的欣喜。
虞嘉翔再進臥房的時候,樂辰出了汗,李力正在給他擦身,李力神情專注,半扶着樂辰,讓他靠在自己肩上,用手中的暖帕給他抹背,擦好之後要墊上棉絨的帕子吸汗,這才放下他身上撈起來的衣裳讓他躺下睡好。
李力將一切做好後,回過頭來就看到皇帝站在身後正默默地看着,面上沒有表情,李力嚇得掉了手中的暖帕,馬上跪到地上去告罪。
虞嘉翔擺擺手讓不用這般多禮,問道,“他眼盲之後是你在一直伺候他?”
“回皇上,是的!”李力跪在地上沒有起來。
這般衷心的僕人的確少見,虞嘉翔想着樂辰眼盲之後身邊至少還有個人照顧,心裡就好受很多。
“你做得不錯,朕不會治你協同主子逃跑之罪,放心吧!以後也要好好照顧他,不然,以前的罪和照顧不周之罪一起治。”虞嘉翔聲音裡帶着天生的威嚴,李力馬上應是。
李力一個人照顧不過來,虞嘉翔又讓安排了四個侍女一起來照顧樂辰。
他不能在宮外多待,看了樂辰的情況,發現他還在睡,便回宮去了。
樂辰半夜裡醒過來一次,能聞到一種樸素悠遠的香味,是虞嘉翔曾經送給他的那沉香木鎮紙的那種香味,房間裡靜靜地,隱隱聽到很遠的地方有梆子聲傳來,看來已經很晚了。
房間裡的香味讓他覺得寧靜,頭也不痛了,腦子也清醒了,不遠處有人睡着了的均勻呼吸聲,樂辰判斷那是李力的,於是很安心。
就這樣在靜默中睜着眼睛躺了很久,才又漸漸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