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鎮撫司衙門。
陸文昭吃完魏忠賢賞賜的魚,在殷澄的牌子上畫了個叉,隨手丟進盒子裡。
他擡頭看了看下方的兩名手下,勉勵了兩人一句,告訴他們郭真的案子交給了南鎮撫司,並說道:“有個弄丹青的,最近總在這字畫當中啊,夾帶東林黨詩文還暗諷時政,尤其還敢編排魏公公,你說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嗎?
凌總旗,跑一趟吧,東廠的意思,這個人就不要活着了。叫個什麼先生,哦,北齋,北齋先生。”
“是。”凌雲鎧領命。
一旁的沈煉聞言,不動聲色地按下心中的驚訝,心想今晚自己也要見見這個北齋究竟是何方神聖。
轟隆!
天際隱隱有雷聲傳來。
妙玄坐在屋裡,聽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怔怔出神了半晌,直到回過神來才發現畫上滴染了筆尖的墨水,毀壞了整幅畫的構圖。
她有些懊惱,擱下筆,挪開鎮紙石,將壞畫拿起準備放到一旁。沒想到一轉身,就看到一人坐在裡屋的座位上,一聲不吭地看着自己。
“啊!”妙玄驚叫出聲。
不過在看清了來人之後,她驚慌的心卻稍稍安定了下來。
“是你?”
“是我。”
“你來我家做什麼?”
“殺人。”
妙玄原本放鬆的心頓時又緊張了起來,修長的手指緊緊攥着衣裙,一雙秋水明眸望向對方:“殺我嗎?”
“你是不是傻,要殺你我早就動手了。”李晉覺得好笑。
“不是我,那這屋裡就沒別人了。”
“現在沒有,不代表待會兒沒有。你已經被錦衣衛盯上了,不想死就跟我走。”
李晉從座位上站起身來,不由分說上前一把抓住妙玄的手腕:“拿上傘,從窗戶處走,前門不安全。”
“你怎麼知道我被錦衣衛盯上了,明公跟你說的?”妙玄被推着翻出了窗戶,打傘站在外邊。
“因爲我就是錦衣衛。”
“你是錦衣衛?”妙玄有些吃驚。
“怎麼,不像嗎?”李晉一笑。
“看不出來,我還以爲你是國子監的學生。”妙玄完全沒法將錦衣衛和麪前男子身上的氣質聯繫到一起。
李晉翻出窗戶,伸手推了一下紙傘:“我不需要,你自己遮好就行。”說道這,他忽然笑了,“你每次出現都是下雨天,冒昧問一句,你是不是姓蕭?”
“什麼意思?”妙玄一臉疑惑不解。
“沒什麼,一個梗而已,走吧,我帶你繞出去,然後你自己去清風茶館找丁白纓。”李晉說着就衝入雨中,一手按刀一手衝她招呼跟上。
妙玄看了看自己家,又看了看李晉,最後還是跟着他逃走。
在她的心裡,這個男子知道關於自己的這麼多事情,如果真是敵人,那早就出事了。丁師父既然沒有殺他,那就代表他還可以信任,而且現在自己也沒有別的選擇。
“從這條路一直向東,往右拐兩個彎就能到清風茶館,路上你自己小心點。”
“你呢?”妙玄回頭看他。
“去吧!”
李晉揮揮手,送走對方後,他才轉身原路返回。
另一邊,兩人走後許久,北齋居所外,沈煉、凌雲鎧剛剛趕到。
“這就是北齋居所。”
“沈大人,沒想到這般沒油水的差事,你也跟我搶啊!”凌雲鎧十分不滿。
“我就想看看北齋何方神聖,功勞都歸你,我不要。”
沈煉說完,就率先闖進院子,朝凌雲鎧做了個手勢,兩人一個屋前一個屋後,朝北齋居所包夾而去。
沈煉來到屋後,撤下身上礙事的蓑衣和斗笠,拔出繡春刀,用刀尖挑開窗戶朝裡窺探,並沒有發現半個人影。
不一會兒,屋前的凌雲鎧也破門而入,大喝:“錦衣衛辦事!”
沈煉趁機輕巧翻入屋內,檢查了一遍櫃子和牀榻,沒看到有人藏匿。
外室的凌雲鎧這時候走進來問道:“有沒有發現?”
沈煉答道:“裡邊沒人,我發現了這個印章,確實是北齋的居所。”
“奇怪了,外邊沒人,裡邊也沒人。”凌雲鎧扭頭看了看房間的環境擺設,四下檢查後道,“燈是剛點沒多久,墨也是新研磨的。”
“這話墨跡未乾。”沈煉伸手摸了摸一副沾染墨滴的廢畫。
“說明屋裡本應該是有人。”凌雲鎧語氣肯定。
沈煉忽然想到剛纔繞過屋後時,發現的腳印和窗臺上泥水的痕跡,頓時恍然大悟:“有人通風報信,北齋肯定是翻窗從後邊跑了,趁着腳印還沒被大雨沖刷,趕緊追!”
凌雲鎧一聽,連忙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翻出窗子,順着地上的鞋印一路追擊。
“從鞋印上看,是兩個人,一男一女。”沈煉說道。
“也有可能是小孩。”凌雲鎧不服,習慣性的唱反調。
“小孩是不會塗抹這種味道的胭脂。”
凌雲鎧瞥了他一眼:“下雨天,你還能聞到胭脂味,屬狗的?”
沈煉沒理他,只是低頭看着腳印延伸的方向。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兩人回頭一看,卻發現巷子另一端站着一個人,那人看見他們立刻轉身逃跑。
“我去追這人,你順着腳步繼續找。”凌雲鎧不容沈煉反駁,轉身就朝巷子口追去。
沈煉猶豫了一下,就轉身繼續追蹤腳步。
凌雲鎧見沈煉走了,心中暗喜,這次的功勞必須是自己一人獨吞,沈煉保證過的話,他半句都不信。
凌雲鎧追到巷子口,看到一個身影消失在前方的拐角,連忙大步追了過去。
兩人一追一逃,在四周的巷子繞了許久,追不上也甩不掉,就這麼互相僵持着。
凌雲鎧心中忽然一動,這人不逃走卻一直在附近轉悠,肯定是別有目的,也許是要回居所拿東西。想到這裡,他放棄了繼續追擊對方,轉而朝近路向北齋的居所趕去。
等他趕到北齋居所,正好將那人堵在屋裡。
“你就是北齋吧,我看你這回還往哪裡跑!”凌雲鎧拔出腰間繡春刀,踏入房內,一步步向前逼近。
那人轉過身來,一身黑衣,樣貌高瘦,笑道:“凌總旗,辛苦了!”
“是你!李晉!”凌雲鎧吃了一驚,“你也是來搶功勞的?有沒有看見其他人?”
“其他人我沒看到,這裡就我們兩人。”李晉淡淡道。
說着,解開了長布條,露出裡邊包裹的無歸刀。
凌雲鎧看了一眼無歸刀:“李總旗藏得好深啊,這纔是你殺死了二十幾個江湖匪徒的武器吧。”
李晉拔出鋒長刃利的無歸刀:“不,這把刀是我爲閹黨準備的。”
“閹黨?你這是對魏公公的大不敬!”凌雲鎧冷笑道,“就憑你這句話,暗通逆黨的罪名是跑不掉了!”
“你不說,誰知道?”
“你覺得我會隱瞞不報?錦衣衛有人暗通逆黨,這麼一件大功勞,我怎麼可能白白放棄!”凌雲鎧一臉得意,“更何況,這個人是你,你就等着下詔獄吧!”
“不,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死人是不會說話的。”李晉面無表情。
無歸刀鋒在空氣中滑落,刀尖直指凌雲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