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下面傳來了激情澎湃的喊聲,古小香情不自禁地一抖,就聽那邊有人朗聲說道:“犯婦楚玉,因嫉妒之故,於賑濟災民之粥水中下毒,一共毒殺二十七人之多,依照我麒麟律例,殺人者償命,判斬立決,斬首示衆,以正國法。”
那人說完,又是一陣此起彼伏的高喊,人們狂吼着殺人償命,殺了她之類的叫聲,瘋狂的程度令人膛目結舌。
“不要,我不想聽。”光潤的額頭抵着傅無天的胸口,古小香深深地埋下頭去,然而因爲沒有辦法捂住耳朵,那些聲音還是潮水一般地涌入她的耳中。
她心中難受得難以復加,這些人是她曾經爲之爭取過照顧過的人,或者可以說正是爲了這些人她纔會引火燒身,然而他們眼下一個個都恨不得她去死。
“怎麼,覺得難受了嗎?”傅無天擡起手,緩緩地撫弄着古小香的脊背,“沒有什麼好難受的,事情原本不過如此,所謂人就是這樣,他們不在乎真相,甚至不在乎對錯,也不在意當初承過你多少情,他們只是想湊熱鬧,發泄心中的負面情緒。”
古小香默然不語地靠在傅無天身前,耳邊環繞着那些興奮的呼號聲。她知道傅無天說得不錯,從古到今的人們都是容易被煽動的,但是明白和自己親身經歷並不相同,被誤解和背叛的憤怒幾乎無法壓抑,讓她不得自由的身體無法自控地顫抖。
“遲早有一日,我會把這件事整個翻過來,背後是誰在對我下手,我總要讓他付出代價。”古小香靜默之後開口,語氣並不十分憤怒,或者應該說她剛纔已經冷靜下來了,這些人跟她畢竟非親非故,在大量證據和證人證言以及官府的說法之下,認爲她有罪本來就是正常的。
真正對不起她的不是這些人,而是背後那個操縱整件事的傢伙。
傅無天俯視的目光有些許驚訝,但是很快這種驚訝就變爲讚賞,他的大手覆在古小香背後,將她更深地按在自己身前。
“你總是有讓我預料不到的地方,香兒。”傅無天在她耳邊徐徐地道,目光如鷹地看向處刑臺上一臉正氣的左少卿。
沒有人會懷疑這樣一個正氣凌然的大理寺少卿,要不是這次爲了對付古小香,傅無銘也不會這麼快暴露這顆棋子。
“你在驚訝什麼?”古小香微微擡起頭來,與傅無天目光相接,“傅無天,我再怎麼愛恣意妄爲,但不表示我就真的不懂事,樓下那些人並不是始作俑者,只有那個人是我真正的敵人。報仇雪恨也得找對了人,不是嗎?”
古小香咬了咬嘴脣,一道血痕立即出現在她柔軟的櫻脣之上:“我改變注意了,傅無天。我要看這場斬首之刑!”
“哦?”傅無天挑眉,盯住那雙還帶着淚水的明亮眼眸。
“這不是你希望的嗎?”古小香冷然一笑,笑容中卻有着一種柔中帶剛的媚態,看得傅無天心中盪漾起來。
“我希望香兒你弄明白,這次如果不是有我,你現在就在那個臺上等死,而傅無眠他救不了你。”傅無天道。
“救不了和不來救是不一樣的,我也希望你弄明白這一點。”古小香毫無退讓。
傅無天被她的話說得眯起眼來,的確,如果他不出手,傅無眠應該也會有所動作,這是不可否認的,傅無眠對古小香有情,他自然是知道的,所以纔會想要利用這次被傅無銘算計的機會,切斷那兩個人之間的羈絆。
“但是救不了,就是救不了。一個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的男人,到底哪一點好?如果是我,必不會讓你落入如此境地。”傅無天的目光變得犀利而帶着微微的瘋狂。
“不,你錯了。”古小香認真地說道,“女人不能等着男人來救,我自己的事,爲何一定要靠某個男人來解決?阿眠跟你一樣,他已經盡了力,無非他沒有你強大,但你跟他的用心卻是一樣的。若你還要在這件事上分出高下,只怕你就落之下乘了吧!”
“……”傅無天表面不動聲色,但心中卻是大大地吃驚。世間女子無不以男人爲天,在家從父兄,出嫁則從夫郎,而古小香,似乎一直與衆不同,而眼下更是將這種與衆不同直接用語言告訴了他。
然而吃驚之外,他只覺得越來越深地受到吸引,如此情形之下,換成別的女子只怕早已被情感左右,而她竟然還能如此清晰客觀地看待,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女人,過去不會,將來只怕也不會,所以,他會捉緊她,絕不放手。
傅無天心中的決定,古小香並不知道,她對傅無天道:“我感激你伸手相助,但是這件事也讓我意識到,我自身滿是漏洞,纔會被他人捉住機會。我會自省,但不會去怪責任何人,因爲這種怪責於事無補。現在請你將我轉過去,我要看着那個‘我’是怎麼死的,將這個警醒永遠記下來。”
傅無天看着古小香的臉,試圖從她的眼中找出一些強撐和動搖的痕跡,但他只在她眼中看到憤怒和堅決。
這是他的女人……他唯一要的女人……
傅無天邪邪地勾起脣角,將懷中的古小香轉了個方向。
面對處刑臺,古小香下意識地閉上眼,但旋即她又張開雙眸,這次她不再逃避,直勾勾地盯着那個高臺上灰撲撲的人影。
“扮成我的是什麼人?她可無辜?”古小香不扎眼地盯着,臺下的喧譁似乎再不能影響她的心智。
“無辜之人忽然橫死會引發其他問題,大哥辦事素來嚴謹不留痕跡,這必定是個要問斬的重犯。”傅無天不厭其煩地解釋。
“人在做天在看,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傅無銘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跡。”古小香頓了頓道,“我會去查他,這是私怨,你不要攔着我。”
“我不會攔着你,但是不要獨自行動,”傅無天的鼻息撲在她耳背上,“我不是傅無眠,我會讓人保護你。”
“感情的帳能用恩義算清嗎?”古小香譏諷地道。
“或許不能,但是我知道從今往後,你再不能無視我。”他對她有救命之恩,而她這次和上次不同,這次他不是始作俑者,是完全地有恩於她。
想到傅無眠已經答應與古小香再無瓜葛,傅無天臉上浮現出隱約笑意,他知道古小香不是個容易變心的女人,但若是傅無眠不要她呢?所以,他纔會對傅無眠要求,而不是她。
“……你說得對,我欠你一條命,我會記得的。”古小香說完,忽然樓下沸反盈天起來,她目光所望之處,那個熊一樣的劊子手箭步走到那灰衣女子身邊,將她背後木牌抽出丟下,旁邊獄卒將她摁在斷頭臺上,那劊子手喝了一大口酒噴在鬼頭刀的刀刃上,旋即擡起大刀,一刀劈下。
“哇——”人羣中大叫聲聲,臺上人頭滾落,血濺三尺。
古小香忍住轉頭的慾望,命令自己看着,她前世和今生從來沒有如此憎惡過一個人,很好,傅無銘,你是頭一個!
“至少我可以跟你一起對付大哥,對不對?”傅無天刻意放柔的語音纏繞在古小香耳邊,她此時方纔緩緩地閉上眼,掩去滿目猩紅。
行刑之後人羣自然而然散去,廣場上的木臺也開始進行拆除,左少卿等人早已離開。
廣場一角,掛着木牌的酒樓大門卻悄然打開,一個身姿頎長的男子抱着一個女子走出來,上了停在旁邊的一輛不起眼的桐油馬車。
傅無天將仍無力自行走動的古小香抱進馬車,並未放在軟墊上,而是和酒樓中一樣抱在自己懷中。古小香翻他一眼,卻沒說什麼。
自從被人從牢中帶出來,揭開黑布口袋看見傅無天的臉那時開始,古小香就知道自己的處境。
傅無天肯定是跟傅無銘手下那個左少卿做了之前那個交易才換得她不死,而傅無天這樣幫自己,理由也很簡單,他要她做他的女人。
不過傅無天不是笨蛋,他對她不是沒有強求過,早在宮中那時就做過了,但那時候就因爲傅無天的自尊不曾勉強她。到了現在,他仍然不會強迫她什麼,但救命之恩壓在她頭上,這次她根本做不到好像過去那樣可以無視他。
不得不說,傅無天這一手相當聰明,而且她現在也的確不想跟傅無天計較什麼,她更在意的是傅無銘,她要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然後將這個人從大皇子的寶座上拉下來。
上輩子加上這輩子,古小香都不是個有野心的人,但是傅無銘成功地激起了她的慾望,復仇的慾望。
更重要的是,只要傅無銘仍在,她古小香就只能不見天日,別說跟傅無眠如何如何了,連大搖大擺地在麒麟國走動都不行。擺明這人就是恨她壞了他的事,這次是傅無天有可以交換的條件,若是沒有,她相信傅無銘絕不介意她去死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