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餘道黃色符紙鋪天蓋地撒下,但每一道皆落在不同的棺材上面,而被貼上符紙的棺材便再也無法動一下,看到這一切楊遠山並未有半分喜悅,倒是冷聲喝道:“百棺拜陰?!哼!樹林之中就已經放了你們一馬,現在還敢跟來!”
楊遠山腳尖點着其中一口壽棺,身子猛地衝出房門,我剛欲起身跟上,哪知肩膀上突然一重,我渾身一抖,連忙急急轉身,誰知在我身後的卻是不知什麼時候走出來的老先生。
老者似乎還有些迷糊,邊轉身去點油燈邊隨口問道:“出了什麼事啊?”
我來不及解釋,現在最想看到的就是楊遠山如何收拾那些孤魂野鬼,我隨口拋了一句“我去看看!”,便飛快地跑出房門--
來到房門前我突然停下了,原因無他,正是因爲楊遠山就在我身前,他也一動不動地站着,而他手中的黃符卻早已做好了拍打出去的準備,可是他沒有打出,我順着他看向的方向看去,頓時驚呆了!
連同我先前所見的那個鬼影抱着個頭顱,以及趴在門邊沿向我“咯咯”發笑的女孩在內,義莊的小院裡居然彙集了十餘個面目猙獰的孤魂野鬼,說是孤魂野鬼,那是因爲它們根本就不合羣,各自站在一處嘟嘟囔囔地表達着什麼,具體什麼我也聽不太清,但是大多類似的話語卻是“我好苦。。。我好冤。。。我的頭。。。”
有的則止不住地“嚶嚶”哭泣,可是我一出來,先前那個抱着頭顱的鬼影頓時看向我,而它手中抱着的頭顱也向我掃視而來,那個頭顱明顯是個女人的面龐,而那個站着的鬼魂則是個男人的打扮,這次我看清了,只是。。。我本不想看清,因爲他的舌頭很長很紅,上面隱隱還在滴着血糊。。。
他的臉色發紫,甚至已經發紅,而他看向我的目光卻是透着一股子怒意,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怒意,我不明白,他爲什麼這樣看着我?爲什麼?!
楊遠山左右掃視一眼,隨之大步向前,而前面匯聚的陰魂則連連驚慌後退,楊遠山怒哼一聲,道:“大膽!陰歸陰陽歸陽,你們即已死去又何苦在陽間留戀,本師觀你們怨氣難平煞氣沖天,正所謂人即是人鬼即是鬼!現在你們緊隨小徒而來,卻不知爲何?那本師現在就送你們前往枉死城,聽候地府閻君發落!”
話音如悶雷滾滾落下,楊遠山左手掐出一個怪異手印,右手捏起一疊黃符,身子飛快地向周邊各個陰魂衝去,與此同時,口中怒聲喝道:“太陰幽冥,速現速清,雲光日精,永照吾身!”
“太陰幽冥,速現速清。。。”
一句句如咒語般的怒喝之音連番發出,而楊遠山手中的黃符則一個接一個打向孤魂野鬼,但凡被打中者瞬間冒出一股黑煙鑽進地面消失無蹤,而遠處的幾個陰魂嚇得“嗚嗚~~”大叫,但它們竟然沒有逃跑的意思,反而漸漸向一起聚攏了,我不知爲何,看到它們如此悲屈的模樣竟是沒由來心裡一酸,尤其是那個抱着頭顱的長舌頭陰魂,他的眼角在一點點的溢出黑色血液,而它手中的頭顱,則血淚難辨,早已模糊不清了。。。
先前那個對我“咯咯”發笑的女孩,現在正瑟瑟發抖地看着我,像是在向我祈求救命,但我。。。我現在能做什麼呢?楊遠山在送你們這些孤魂野鬼進地府受審,我沒有半點理由阻止的啊!
“師。。。”還未等我喊出聲來,那個女孩立時在楊遠山的手下化爲一股黑煙消失了,而場內只剩下那個抱着頭顱的長舌頭陰魂,今天是怎麼了?!我忽然腦殼一熱,飛快地衝上前將長舌頭陰魂擋在身後,迎面看到楊遠山嚴厲且肅穆的神色,我膽怯了,但我沒有閃開,而是嘴巴不聽使喚地道:“師父!求你饒了它們吧!”
“嗯?”楊遠山盛怒之下頓時皺起眉頭,道:“初七!你這是。。。難道你不知道它們是。。。”
我慌忙應辯道:“師父,你看它們也挺可憐的,死後連個棲身之地都沒有,難道您沒看到這個男鬼所抱的是個女鬼的頭顱嗎?”
“是。。。那又怎麼樣?!”楊遠山緩緩收起左手指印,但右手所持有的黃符卻沒有收起的意思,看到師父這樣,我以爲他準備網開一面,我側身讓了開去,誰知就在此時楊遠山猛然衝前一步,手中的黃符凌空向那個男鬼拍下--
“師父!”我大聲驚叫一聲,用盡全力一把將楊遠山推到一邊,也就是這麼一點落差,楊遠山的黃符打空,他一個踉蹌站穩身子,頓時怒目而視道:“初七!你敢推師父?!”
而此時,我分明看到那個男鬼和那個女鬼的眼角不停地涌現一股股黑色血液,我不知道這樣做是對還是錯,但我知道,若是楊遠山就這樣拍下去,那麼不管是什麼,都再也沒有辦法求證了。。。
“師父,我。。。”我緩緩低下頭,雙手扣捏着衣襟,此刻心裡一片亂糟糟的,我不應該對師父無禮,我知道我錯了,但我還是想把心裡所想說出來:“師父,你就給它們一個機會吧?”
楊遠山臉上的怒容卻並未減少半分:“你這傻孩子,人即是人鬼即是鬼!給什麼機會?!對了,你們現在告訴我,爲什麼一路追着我徒弟不放?今日若是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我定不饒恕!”
“嗚嗚~~~哈哈哈~~~蓮兒啊。。。你的頭。。。你的頭。。。嗚嗚~~~”
哪知我不顧一切爲它們求下來的情似乎。。。那個長舌頭的男鬼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而且說出的話還模糊不清,能聽懂的也就這樣了,但它們的眼神卻一點也沒有離開我全身,它們一刻也不停地盯着我看,這是爲什麼呢?
這下我慌了,楊遠山要它們說出此事的緣由,但它們的神情渾渾噩噩,像是正常人失魂落魄的樣子,似乎根本就沒在聽楊遠山的話,不過楊遠山竟然沒有再進一步動作,而是緩步走上前道:“嗯,它們的三魂已散,此刻體內只剩下一魂六魄,人還未死之前有着三魂七魄聚於精氣神中,所謂三魂,乃一爲天魂,二爲地魂,三爲命魂,所謂七魄,乃一魄天衝,二魄靈慧,三魄爲氣,四魄爲力,五魄中樞,六魄爲精,七魄爲英,而人死之後,天魂歸天,地魂歸地府,命魂,也就是人魂,俗稱爲靈魂,則會徘徊於墓地之間,因人魂本來是“祖德”歷代姓氏流傳接代之肉身,只有到輪迴之日,三魂七魄纔會再度重聚,此刻他們只是記住了死前那一瞬的事情,只要爲師幫他們找到失去的那一魄,它們多少還是能回答一些問題的。”
聽到這裡,我自然明白師父說這些是在教我長見識,但我有個疑問:“師父,那三魂各有去處,可是它們爲什麼會少了一魄呢?你不是說七魄會和人魂依附在墓地四周嗎?”
楊遠山皺起眉頭道:“這也是我疑惑之處,照此看來,它們死前多半是接觸到了什麼髒東西或是受到了極度的驚嚇,以至於魂不附體,其中一魄也提前脫離軀體而去!”
說完,楊遠山未再遲疑,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嘴邊咬破,然後左手掐出道指,右手劃空點下,直點長舌頭男鬼的額頭,口中同時急急念道:“蕩蕩遊魂何處留存,虛驚異怪墳墓山林,今請山神五道路將軍,當方土地家宅竈君,查落真魂,收回附體,築起精神,天門開、地門開、千里童子送魂來,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勅令!”
咒語驟然停下,楊遠山及時收回右手手指和左手道指,與此同時,我驚愕地看到一個影影憧憧的東西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無聲無息地飄進長舌頭男鬼的魂體內,至此,男鬼的眼睛猛然向上一翻,露出全是白珠的那一面,再加上他的大長舌頭,竟是更加恐怖了。
楊遠山微微點了點頭,道:“這纔是他的應該有的模樣,說說吧,你們爲什麼一路追隨我徒弟來到這裡?還有,你們生前遇到了什麼?”
“嗚嗚~~~嗚嗚嗚~~~蓮兒啊。。。是我無用,是我無用,我沒有保護好你,嗚嗚~~~”男鬼竟然對楊遠山的問話不管不顧,雙手抱着女鬼的頭顱卻是更加緊了,而他的眼角流下的黑色血液也更加模糊了。
“哼!大膽遊魂!本師在問你話,若是再不說,休怪本師手下無情!”楊遠山頓時怒了,而這次我也再沒有一絲阻止的理由,只能眼巴巴地對那個男鬼乾着急和同情。
他抱着的那個女鬼頭顱是那麼的憐惜和痛苦,看來他們生前多半是一對有情男女了,我雖然不懂那些情情愛愛,但是我知道,能讓兩個人直到死後還不離不棄的,恐怕絕非一般人能及了啊!
楊遠山剛欲有所動作,只見那個長舌頭男鬼頓時跪下,舌頭堵着嘴,悶聲的哭聲是那麼無奈的“嗚嗚”聲,不過他還是說話了:“大師救救我沒過門的妻子蓮兒吧~~~求求你了大師~~~嗚嗚~~~”
“她。。。是你沒過門的妻子?”楊遠山的臉色微微詫異,隨之輕嘆一聲道:“唉!不管怎樣,你們也不該一路糾纏着我的徒弟,他已經夠倒黴了,難道你們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嗎?!”
“大師莫怪~~~只因這位小兄弟拿走了我送給蓮兒的定情信物,所以。。。嗚嗚~~~大師莫怪。。。”長舌頭男鬼解釋完,便蹲坐在地面上嗚咽抽泣着,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我頓時張了張嘴巴,我。。。我什麼時候拿它們東西?楊遠山的目光緩緩移來,我渾身一個激靈,雙手不知所措地又是撓後腦勺又是抓屁股,總之我現在感覺被楊遠山盯得渾身都不對勁。
楊遠山嚴厲地問道:“難怪它們一路跟來,初七,你到底拿了它們什麼東西?臭小子!竟敢揹着師父偷東西了!”
我一聽慌了,馬上解釋道:“師父,我沒有偷東西啊,也沒有拿它們的什麼東西。。。等等!”
只覺腦殼一熱,我瞬間想起在樹林時撿到的繡着金絲的手帕。。。難道那就是這個男鬼和女鬼生前的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