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明人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想要幹什麼。
現在已經可以明確的是,東門守將柯鎮肯定是早就已經投靠了明人了,否則很難解釋他的軍隊之中爲什麼會有如此多的明軍最新式的武器,而正是這些武器,給予了攻擊的秦軍極大的傷亡。
在兵力之上,戴叔倫現在還是佔着極大的優勢的,城內萬餘駐軍,在主要將領都被幹掉之後,已經成功地被黎中發等人控制,軍人是最易被煽動起來的,而鮮血更是會讓他們失去最後的理智。
但對於東城的進攻,卻並不順利。
從最初的打得何衛平部節節倒退,到現在的兩相僵持,愈是靠近東門,敵人抵抗的力量就愈大,很顯然,對方是打定注意要死守東門了。
現在戴叔倫最擔心的就是明軍的突然介入,而何衛平死守東門,哪怕傷亡慘重也不退卻的行爲更讓戴叔倫明確了這一點,他們在堅持,他們在等待,而等待的是什麼,那還用說嗎?
這讓他極其憤怒,如果何衛平部丟掉東門逃跑掉,他甚至都不會去追擊,因爲他要做的是,馬上收攏所有兵馬,退入虎牢關城內,做好一切防禦措施迎接明軍的到來,在虎牢堅城面前,明人根本就無法下嘴,他們除了退去並無第二個選擇,因爲在虎牢關城下呆得久了,虎牢駐在其它地方的軍隊便能回援關城,從而在關城之下聚殲敵人。
但問題是,現在東城拿不下,便等於在雄偉的虎牢城中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破綻,明軍一旦抵達,直接可以從東城入城,到了那個時候,一切便完了。
戴叔倫將沒有時間來整合虎牢的軍隊。直到現在爲止,他能完全控制的軍隊,便也只有城內的這一萬守軍。而城外的左右大營,到現在爲止,他還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如果楊亞雄與廖靖兩人能控制住城外的兩個大營的兵馬,那事情就容易得多了。
王危帶着鄧姝出現在他的面前,讓戴叔倫目瞪口呆。
“唐強沒了!”王危兔死狐悲,“我們遭到了明人的攻擊,帶隊的是楊致。戴大人,必須早做打算了,明人在虎牢城中,只怕滲透進了大量的人手。”
“戴大人,楊致本人的武功倒也不說了,關鍵是他帶來的人相當的強悍,他們不是普通的江湖人物,而是一支小規模的軍隊。”帶隊救回王危鄧姝的秦將常柄榮一臉的憂愁,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對方展現出來的強大的實力,讓他暗自心驚。“這樣一支人馬潛伏在我們背後,隨時有可能對我們展開突然襲擊,而以他們的實力,一旦得手,必然對我們造成重大損失。”
聽着常柄榮的話,戴叔倫心驚不已,明人究竟有多少人潛藏在關城之中?他們到現在並沒有公開露面,但潛藏着的對手,纔是最可怕的對手,你永遠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實力如何,能造成什麼樣的危害。
“加強攻擊,只要拿下東城,我們就可以控制全城,然後關閉城門,大軍便可以在全城展開搜捕,不管他們有多少人,在軍隊面前,也都是渣滓,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常柄榮,帶着你的部下,去支援黎中發,天亮之前,一定要拿下東城。”
“是,戴大人!”常柄榮點頭領命,正欲離開,身上染滿鮮血的另一員大將李祖新匆匆跑了進來。
“何衛平部得到了支援,一支不明隊伍加入到了東城守衛之中,武器犀利,戰鬥力相當不俗,何部得到了他們的支援,本來已經被我們打亂的陣形又穩定下來了。”李祖新顯然有些惱火,“功虧一簣啊,我們本來已經突上了東城城牆了。”
“有多少人?”
“大概有五百人左右。”李祖新嘆息道:“現在這五百人與陳震睿的雷霆軍一左一右,爲何衛平羽翼,讓我們很是被動。”
戴叔倫覺得真是倒黴透了。虎牢之事,變故頻出,到現在爲止,他也想不透爲什麼明人會事事料敵先機,好像他們早就知道了自己想幹什麼一般。而陳震睿又是另一個變故,這個愚蠢的傢伙本來是設定好的替罪羊,但卻在殺光了大將軍府內的人之手,像是被點悟一般,察覺到了自己背鍋的命運,臨陳倒戈,這個本來的助力,現在卻成了阻力,雷霆軍哪怕只剩下了幾百人,那戰鬥力也是讓人發怵的,現在他們的表現也更證明了這一點。
“不惜代價,一定要將東城拿下來。投入所有的預備兵力。”戴叔倫陰沉着臉道。
“遵命!”常柄榮,李祖新兩人應命,轉身大步跑了出去。
東城鼓樓街,剛剛打退了對手一次進攻的陳震睿扶刀坐在一戶人家門口的碩大的石獅子之後,不停的喘着粗氣,身後,還有五百名雷霆軍士卒,剩下的,已經在大半夜的戰鬥之中戰死了。
他非常憤怒,他只是一個小人物,所以他也有被人當成棋子的自覺。小人物們從來都是大人物們下棋時左右搬弄的棋子。但他卻不能容忍自己像是一個傻瓜一般的愚弄。而戴叔倫和鄧姝就把他當成了一個傻瓜。
他們利用自己的家人威脅自己將鄧姝換成了那個女刺客的時候,只怕就想已經設計好了將自己弄成替罪羊,一旦讓他們得逞,自己就會成爲虎牢事變之中那個最爲罪大惡極的傢伙,跳進大河都洗不清自己身上的污點了。
對於自己,他們哪怕一點點善意都沒有準備施捨給自己。
陳震睿出離的憤怒,他不僅僅是要報復,他很清楚,自己今天一天所做的事情,無論那一方,都有可能在事後找自己算帳。肖新沒有死,但大將軍府的數百條人命,卻的的確確是自己下的手,他能不恨自己?數十名虎牢大軍的高級將領,也死在自己的手上,這一筆帳,只怕會有無數的人找自己清算。而現在,自己反戈一擊,又殺死了無數戴叔倫的人,一旦讓戴叔倫得手,不但自己要玩完,連自己的家人也會受到牽連。當今之計,只有先挫敗了戴叔倫,將他們一網成擒,自己的家人才有可能避免災禍。
而自己,現在要做的,當然是要立下更大的功勞,然後,投奔一個更強勢的新主人,只有這樣,自己才能避禍。
他很鬱悶,自己竟然在一天之間,將敵我雙方的人,都得罪得乾乾淨淨,想起肖新,陳紹威看着自己那幾乎能殺人的眼神兒,陳震睿的心裡便一陣陣的發怵。
空中傳來了巨大的呼嘯之聲,不用擡頭,陳震睿就知道那是大型投石機投出來的石彈,不假思索,他大吼一聲,“小心頭上。”
伴隨着轟隆隆一聲巨響,數十斤的石彈並沒有砸中他們駐守的街道,卻落在了左側的一幢民居之中,頓時將屋頂砸出了一個大洞,慘叫聲很短促,但接下來的嘶聲裂肺的哭喊之聲卻讓人有些心煩意亂。
動亂猝起,最倒黴的就是虎牢關中這些無辜的百姓了,也不知今夜過後,會死多少人。
石彈在不停的落下,對方似乎要用石彈將這一方填平。
“突前,突前!”藉着投石機換彈的間隙,陳震睿一躍而起,向前方竄出去,後退是沒有出路的,後退只會遭到對方連接的打擊,反而向前,能避開這種武器的致命打擊。“分散到兩側民居之中,自由殺敵。”
城樓之上,何衛平居高臨下,俯視着整個東城,站在這裡,他能看清各個街道之上的接敵情況,最近的一支敵軍,離他們這裡,不到百米。但卻被城上的弩箭壓制得擡不起頭來。
一聲巨響,一枚石彈落在他身側不到丈許處,幾個倒黴的士兵不幸中了彩,兩個當場斃命,另兩人哀嚎着,整個下半身被壓在石下,血如泉涌。
一名軍官走了過去,看了看,嘆口氣,提起刀來,乾淨利落地給了這兩人一個痛快。然後又迴轉到自己的崗位之上。
“將軍,敵人的攻勢加大了。”柯鎮有些擔心地道。“武庫之內儲存着大量的遠程武器,而我們就有些補給不足了。很快,他們就能對我們形成壓制性攻擊了。”
何衛平擡首望天:“無妨,天快要亮了。天一亮,陳紹威的左大營便會出現在東城外,而陸大遠的軍隊,也該抵達了。”
“右大營那邊?”
“右大營不足爲慮,他們翻不起什麼浪花,右營的高級將領死光了,幾個跳腳小蝦子,不見得能煽動得起全營士卒。”何衛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