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桃園郡境內已經三天了,給曹雲映象最深的,就是越是往內裡走,便顯得愈是繁盛一些,荒涼的景象,已經慢慢地變成了背景,待到抵達桃園郡城之後,一個勃勃生機的城市已經展現在了他的面前.
城牆依然是破舊的,有些地方甚至缺了大口子也沒有被修補,倒是能看到一些百姓推着小板車,在那裡扒着城牆的磚塊,然後施旋然的拖走,附近士兵不但沒有阻止,有時候反而會笑嘻嘻的幫着去扒拉一些更完整的.
瞅着那些城牆之上巨大的豁口,再看看那個顯得狹小的城門洞子裡值勤的士兵,曹雲感到很好笑,這是玩兒的哪一齣?這完全是形同虛設嘛!
“親王殿下,城門設崗,是因爲要向所有人彰顯你已經進入到了桃園郡城了,這裡是王法之地,是有很多規矩的.至於那個豁口嘛,其實桃園郡城的城牆可不止這一處,到處都可以看見這種豁口,這還是拜託當年你的一道命令嘛,破壞得稀亂了,現在我們可沒有精力去修城牆.”
“可那些人隨意取用也行嗎?”
“爲什麼不行?”賁寬笑道:”閒着也是閒着,這樣風吹日曬的,放給幾年可就沒用了,這些磚質量不錯的,老百姓拖回去隨便乾點什麼都比在這裡要強嘛.”
“可這樣的話,以後你們要修復城牆,便要花費更多的金錢了.”曹雲搖頭不解地道.
“桃園郡沒有準備再修城牆了.”賁寬淡淡地道:”所以這些城牆磚,大家有需要的,都可以來拆回去拿着用,拆不完的就矗立在這裡,提醒我們過去遭過的災難,告訴我們,要是自己不強大,這樣的事情,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沒有了城牆,以後再有這種事情,豈不是危害更大?”
“人心如城!”賁寬自信的一笑:”而且,我深信,以後也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了,桃園郡以後不需要城牆.”
曹雲沉默了下來,他注意到,這裡來來往往的每個人,幾乎都攜帶着武器,哪怕是那些幫着家人來拆磚的婦人,腰裡居然也彆着一些短刀之類的.在城門處看了好一會兒,除了沒有見到弓弩之類的武器外,基本上可以看到各式各樣的單兵武器.
“大明境內,都是這樣嗎?如此的將兵器擴散,你們就不擔心會釀成大事故?”曹雲指着那些人道.
“沒什麼可怕的.”賁寬解釋道:”重點不是這些武器,而是人心,是制度,如果官府不能讓百姓吃飽穿暖,不能讓老百姓一天過得比一天好的話,那麼即便沒有這些武器,他們拿些木棍,照樣能造反,當年前越之時,莫洛鼓動長陽百姓造反的時候,數十萬人中又有多少人有武器?絕大部分人不過就是拿着棍子而已,但照樣將長陽打了一個稀巴爛,暴戰遺禍數郡之地,可以說,前越之所以覆滅得如此之快,莫洛之亂便是起源了.所以我們從來不擔心這一點,因爲我們爲官,最基本的一點就是讓老百姓一天比一天過得好,讓他們看到希望,看到盼頭.”
“說得有道理!”曹雲深有所感的點了點頭,”只可惜,我們大齊的很多官員,還沒有看到這一點.他們仍然秉承着防民甚於防川.”
賁寬微微一笑道:”我們的皇帝陛下曾說過一段話,賁某深以爲然,不知親王殿下想不想聽.”
“正想一聽貴國皇帝陛下的高論.”曹雲立即豎起了耳朵,像秦風平時對自己的大臣們所說的話,其實就是他的治國理念,而這些理念最終會被他的臣子們落實到行動中去.大明如此強大,與秦風的治國理念必然有着不可分割的關係.
“我們的皇帝陛下說,不同的觀念,必然會擁有不同的視野,匹配不同的行動,支付不同的代價,最終導致不同的結局,所以我們大明的民員,重要的,不僅僅是學識,而是觀念.這也是我們大明培養官員的京師大學堂的學生們入學就需要知道的一個道理.”賁寬道.
曹雲細細的咀嚼着這短短的幾句話,話不多,但內裡的意思卻太深遠悠長,真要解讀這幾句話,只怕便可以寫出一篇洪偉鉅著出來.
“明國皇帝陛下雄才大略,短短几句話,卻說出了一篇絕大的道理.”曹雲感慨地道.
賁寬大笑,”您要這麼跟我們皇帝陛下說,陛下卻是絕不肯承認的,陛下常給我們說,對千千萬萬的大明百姓,不用談什麼一統天下的志向,不用談什麼開拓盛世帝國的夢想,因爲說這些沒用,跟百姓們就要談,如何種出更多的糧食,如何讓自己的荷包變得更充實,如何讓自己的家變得越來越富足就可以了.老百姓的需求向來就是這些,大道理對他們而言,是沒啥用的,最基本的需求才是推動我們大明向前的動力.所以,我們大明的基本國策就是如何讓老百姓變得更富有.您越往大明內部走,對於這一點便會感覺越深.我們尊敬的皇帝陛下常說他沒有什麼雄才大略,不過是知道所有人想要的是什麼罷了,他只是一個順水推舟者.”
“貴國皇帝陛下太謙遜了!”曹雲搖頭道.
“的確是太謙遜了.”賁寬點頭道:”我們的皇帝陛下是我見過的最英明的一位領導者.親王殿下,咱們還是別戳在這裡說話了,您瞧,都擋着百姓的道兒了,咱們進城吧,郡城裡早已經準備好了驛館,雖然破舊了一點,但還是很乾淨的.”
“讓我的家眷隨從們去驛館吧,賁郡守可否陪我在這桃園郡城之中轉一轉,看一看?當然,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曹雲探詢地問着賁寬.
“有何不可?”賁寬道:”大將軍連我們的軍營都讓親王殿下隨意參觀,我這小小的桃園郡城,又有什麼秘密可言麼?不過真也沒有什麼可看的,這樣吧,我帶親王殿下去看看我們這裡的學堂,要說這可是賁某人的得意之作啊,桃園雖窮,卻也響應了蕭老大人的號召,一定要讓孩子們讀上書,哪怕讀不出什麼名堂呢?就算只是簡單地認識幾個字,那也是好的.”
車隊一分爲二,馬車向着驛館方向而去,曹雲卻在賁寬的陪伴之下,僅僅帶了兩個隨從,在街上閒逛着.
房子基本上都是新的,當年齊軍撤退的時候,一把大火幾乎將這裡燒了一個乾淨,但現在,除了外面那些殘破的城牆之外,幾乎已經看不到戰火的影子,一排排格式統一的新房舍整齊的林立在街道兩旁,路面極其乾淨,街道之上人來人往,分外熱鬧.兩邊的商鋪之內,貨物琳琅滿目,曹雲走了幾家,幾乎是應有盡有.
“我們這裡的貨物,比起武陵那邊要貴上不少,主要還是交通不便,道路不暢,運送過來,成本要高昂得多,而桃園作爲邊線地區,本身又不怎麼能生產這些東西,都只能從外面運來,所以貴了一些,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賁寬充當瞭解說員.
貴嗎?曹雲一點也沒有覺得貴,裡面的很多日常用品,比起大齊來說,價格要低上許多.
“這些房子都是官府建的?”他問道.
賁寬點了點頭:”是啊,當初我來這裡的時候,這裡猶如鬼域啊,都看不到什麼人,沒有人,自然也就談不上什麼振興了,所以前兩年,我的最大的任務,就是吸引人到桃園郡來啊.朝廷撥付了大筆的銀兩,我便在這裡建起了這些房子,起初只有一條街,這些房子我都是免費地送給願意來的人住上三年的,三年之後,願意買還是願意租再談,就這樣,慢慢地聚攏起了人氣.後來房子越建越多,終於有了現在的規模.”
“那官府豈不是要虧上一大筆錢?”
“虧?”賁寬大笑起來:”怎麼會虧?當初我建這些房子的時候,每一間的造價不過十數兩銀子而已,那時候這裡能找到大部分的建築材料,在廢墟里扒拉扒拉,能用的都撿出來,人工更是便宜,管飯就行,匠師嘛,是從軍隊裡找來的,但現在,這裡隨便一幢房子,沒有百八十兩銀子,那根本是不用談的,所以官府是賺了,大賺.如今還有許多我們已經不賣了,只收租金,收來的租金呢,就可以用來支付諸如學堂學子們的學費之類的公益事情了.親王殿下應當知道,我們大明是沒有徭役的,但凡需要徵發人做些什麼事情,都須得真金白銀的拿出來,所以嘛,這些錢便用來幹這些了.”
“欲取之必先予之,賁郡守深通其中三昧啊!”曹雲嘆道.
“你好我好大家好,各得其所,皆大歡喜.”賁寬道.”親王殿下,我們大明的官員,都是這麼幹的,可不是賁某一人所爲,真要論到賺錢的本領,咱們現在的戶部尚書耿精明耿大人,那纔是天字第一號的好手,與他比起來,我們屁都不是.”
曹雲默然,秦風徵辟一個大商人成爲國家的戶部尚書,在大齊還曾被人無情的嘲諷,認爲大明無人,不想在這裡,像賁寬這樣的官員,竟然對此人如此的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