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富,西秦窮,敢死營與西秦作戰,倒不怕戰死,就是怕死後屍體不能被戰友搶回來,落到西秦人手裡,那可就慘了,基本上會被剝得赤條條的一絲不掛,當真是應了那一句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雖然說着瀟灑,但真正落實下來,只怕沒有一個人願意這樣光着屁股去見閻王老兒。
其實有時候秦風他們也非常困惑,西秦人的邊軍怎麼就窮成了這個樣子?他們的士兵別說披甲了,連把衣裳穿整齊了就算富得流油了。手裡的武器也不知用過了多少年頭,刀刃上缺幾個口子那是正常的,在作戰之中,秦風他們還經常碰到手裡攥着半把砍刀就敢衝過來對着他們亂捅的好漢。
每一次戰役,西秦人總是會死很多人,但他們似乎並不在乎死的人多少,好像他們有着無窮無盡的人力,死一批,便補充一批,反正打了這些年,西秦人給秦風的感覺就是好像他們的人越打越多。
以前西秦人控制着落英山脈,每到春末夏初,以及秋冬之交,西秦人會雷打不動地越過落英山脈,對南楚人發動兩次大規模的襲擊,目的倒不是佔領土地,而是搶東西,過了落英山脈,便進入到了南楚富庶的安陽郡,只要讓他們得手一次,安陽郡便會如同遭到盜賊洗劫一般,變得一無所有。
西秦人就像養一頭肥豬一樣,搶劫安陽郡非常有規律,而且非常有原則,那就是絕不會殺傷普通的老百姓,一旦他們獲勝,搶劫之時只搶財物,絕不燒,殺,淫,呼嘯而來,呼嘯而去。留下大批的南楚百姓欲哭無淚。
這個時候,南楚朝廷便只能撫卹,賑災,安置被搶了的百姓,然後老百姓們又開始辛辛苦苦的勞作,積累財富,然後等他們有了一點積蓄之後,西秦人會再一次如約而來。
如此明目張膽地作法,自然讓南楚上下極爲憤怒,可是當年的西部邊軍也是極不爭氣,數次爭奪落英山脈,都被窮得掉渣的西秦人在落英山脈之中打得落花流水,而當南楚想要大規模動員軍隊的時候,東齊立時便活躍起來,東齊一心想着要恢復昔日大唐疆土,而南楚這樣的富庶之地,正是他們垂涎三尺的地方。在東齊的牽制之下,南楚只能看着西秦人年復一年的在邊疆之上這樣悠閒的養豬,西部邊軍的領兵將領換了一個又一個,直到八年之前,左立行上任,這纔開始有了改觀。
左立行設敢死營,以死囚爲兵,但凡只要立下功勞累積到一定程度,便能重新洗白迴歸正常人身份,甚至能在軍隊之中升爲軍官,雖然這條政策在南楚爲那些士人大爲垢病,但當年已經氣得發瘋的南楚朝廷皇帝一口便允准了左立行的要求,只要不是謀反大罪的死囚,只要願意進入敢死營爲兵,便能暫時獲得自由,積累到足夠的功勳,便可以自行決定是離開軍營還是轉爲正式兵役。
左立行將這數千死囚作爲了軍隊的前鋒使用,數年爭奪,終於佔據了一半落英山脈,建立起了井徑關,扼住了西秦人進入安陽郡的要道,安陽這才慢慢地緩過勁來,這些年終於興旺發達起來,成了南楚最爲重要的糧食產地之一。
當然,達成這一目的,倒在落英山脈之中的死囚也以數萬計。南楚各地的死囚源源不斷地進入敢死營,然後一個個倒在這片土地之上,當然,成功者也大有人在,這些人都成爲南楚大力宣傳的對象。
不管還關在監獄裡的死囚相不相信朝廷的宣傳,但有一樣是肯定的,那就是進入敢死營可能會死,但呆在監獄之中絕對會死,因此報名參加的人仍然絡驛不絕。敢死營人數最多之時,達到了五千之衆。但近幾年來,隨着南楚在落英山脈之中站穩了腳跟,西秦人的進攻次數一年比一年少,敢死營的兵丁編制便又萎縮到了二千人。想要進入敢死營的門檻自然也隨之提高,沒有幾分本領,基本上不可能被去招兵的人看中。
西部邊軍的人都很清楚,敢死營的人雖然少了一大半還要多,但戰鬥力卻不減反增,以前的敢死營,純粹便是真正的送死部隊,以命換命,只有運氣極好的人才有可能活下來,而主帥左立行也沒有將他們當成真正的麾下看,但凡大戰,衝陣也好,斷後也好,都是這支軍隊來做,死多少人他根本不在乎,因爲這些傢伙本來都是犯了死罪的,死在戰場之上總比要死在法場之上光榮很多,至少他們在這裡戰死了,家屬還能拿到一份戰死的撫卹,也能將他們生前的罪孽清洗乾淨。
這種狀況,直到秦風進入敢死營。
秦風是一個異數,入伍之時,他的武功便頗有根底,在西部邊軍的募兵之中,一鳴驚人,力挫西部邊軍數名好手,左立行本想是將他納入到自己的親兵隊之中好好培養的,但這個當年只有十六歲的少年,卻非要進入敢死營,否則寧肯不進入軍隊。
左立行從來沒有見過如此不識好歹的人,一氣之下,當真將他發配去了敢死營,從此也懶得理他,直到一年之後,他在功勞薄上屢次看到這個人的名字,原來這個傢伙不但沒有在敢死營中被弄死,反而一步一步地成了副尉,也只有到了副尉這個級別,他的名字纔會出現在左立行的眼中。
接下來左立行開始關注這個傢伙。四年之前,西秦人爲了奪回落英山脈的控制權,摧毀井徑關,調集大軍,發動突然襲擊,那一戰之慘烈,讓左立行至今仍然思之仍然餘悸不已,二千敢死營,最後只活下來不到百人,擊退西秦人之後,左立行在倖存者名單之中再一次看到了秦風的名字。
這一次,左立行沒有猶豫,當即便召見秦風,想將他轉到正規部隊之中擔任校尉,左立行是想將這個傢伙磨勵兩年,然後調到身邊擔任自己親兵營的校尉,能在敢死營中活這麼久,而且一步一步地升到副尉,已經充分說明了這位十八歲的少年的本領。
但兩人一夕長談,左立行終於明白了爲什麼秦風要去敢死營的原因,長嘆之餘,他任命了秦風擔任敢死營的校尉。
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敢死營開始了蛻變。西秦人在這一戰之中也傷了元氣,這種規模的戰事再也不曾有過,小規模的戰役雖然無數,但已經無礙南楚人穩穩地守住井徑關,控制着一半的落英山脈。
敢死營的部隊編制一縮再縮,直到只有二千人,比一般的戰營足足少了近一半人,但他們的戰鬥力,卻始終穩居各營之首。左立行也下定決心,將敢死營納入到了他的麾下,成爲西部邊軍的正式編制。
秦風成了雷打不動的敢死營校尉,在敢死營中一呆就是六個年頭。長年呆在敢死營的結果就是,敢死營只知有秦風,不知有左立行。但左立行不在乎,因爲秦風的底細,他非常清楚,心中雖然可惜,卻也無法可施。他親自爲秦風切過脈,修練那種霸道的內息功法,已經讓秦風的身體危在旦夕了。
敢死營成爲正式部隊之後,在參加的多次西部邊軍演武之中,將一衆同行打得灰頭土臉,一舉奠定了敢死營在西部邊軍之中的地位。他們的裝備在西部邊軍之中僅次於左立行的親兵營,這讓各部都羨慕不已,但也無話可說,誰讓人家能打,而且戰功赫赫呢!
敢死營仍然保持着募集死囚入伍的老傳統,不過招兵都是敢死營自己去選了,每一年,敢死營的三名副尉便會有一名前往內地,挑選那些報名的死囚。這使得進入敢死營中的士卒水準越來越高,當然,也越來越難管。
可不管是多麼囂張的傢伙,只要進了敢死營,便會被秦風管教得服服帖帖,再也不敢炸毛。秦風在訓練,作戰之時軍紀之嚴苛,讓其它營頭都是望而生畏,但在平時,他卻從來不管敢死營的人幹些什麼,這也導致敢死營成了公害。
從敢死營走出去的幾位將領也曾想在其它部隊推行在秦風手下學到的東西,但毫無例外地都遭到了失敗,豹子還因此不得不換了一個營去當校尉,因爲他把幾個副尉全都幹傷了,架是打贏了,可命令卻不靈了。
他們這才明白,敢死營中的那一套,在別的地兒是根本行不通的。
敢死營成爲了西部邊軍的一個異數,當然,他也是整個南楚軍隊之中的一個異數,現在,這個異數正小心翼翼地在落英山脈之中前進着,每位軍官心中都清楚,這一次,他們是誘餌,是在赴一個異常兇險的局。根據朝廷的情報,在他們的前方,有數不清的西秦人正設下了包圍圈在等着他們,如何讓敵人相信他們的主力部隊正在前來的道路之上,又能讓自己能順利脫身,是每個軍官都心中惴惴的問題。
他們與西秦人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對西秦人是個什麼德性,太清楚了,那就是一羣窮瘋了的傢伙啊。南楚軍人在他們看來,就是一個移動的寶庫,只要打倒一個,那就發大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