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齊國現在對於國家的控制,還是很嚴密的.這從他們封鎖消息的程度之上便可見一斑.明人有鉅艦,這是實在瞞不過去的事情,因爲大齊的水師已經不存在了,但水師再厲害,也上不了岸,齊國人還並不怎麼恐慌,但是像能夠飛天的飛艇,就大大不一樣了,他能無視高山大川,無視艱路險途,只要他想去的地方,他就一定能去,所以齊國一直死死地封鎖着這個消息.
邊關諸地已經看慣了明人的這些武器,但齊國腹地,尤其是洛陽這樣的經濟重地,當真是一無所知,不但普通人不知道,連程萬年這樣的一縣之令也是被矇在鼓裡.
但有就是有.
齊人封鎖消息,暫時讓齊國的腹地,控制的核心地盤之上,仍然保持着一些戰勝明人的信心,但當這個東西一朝真正地出現在頭頂之上的時候,造成的恐慌,效果就更讓人震駭了.
杜毅他們在萊州將飛艇塗畫成了各種各樣青面獠牙的魔鬼或者猙獰的野獸,效果很是不錯,臨出發時,也有人提出了採用這樣的法子,但卻被田康等一衆高層否決了.因爲這一次他們過來,可不是爲了駭人,不是爲了讓齊人認爲上天將要降罪他們,而是要齊國人真正地認識到明國的國力,認識到明國現在比他們不知要強上多少,從而從內心深處瓦解他們的戰鬥意志以及必勝的決心.
沒有什麼比一個國家的民心成爲一盤散沙更致命的了.
齊國人現在還能支撐,不就靠着這一股氣嗎?當他們控制的核心區域之內的民心都散了,當失敗的情緒充斥着每一個人的心頭的時候,事情就要好辦得多了.
至少,國安部的策反工作,會做得更加得心應手.
所以韓當他們的飛艇之上塗上了醒目的日月明旗,他們甚至還隨身攜帶了巨大的大明旗幟,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要讓所有的齊國人知道,這些飛艇就是大明的.
飛艇在天上迅捷無比的飛着,地上,無數的奔馬在道路之上狂奔,飛艇所過之處,當地的官府在驚駭之餘,便是第一時間派出自己最好的騎士,最快的戰馬,利用沿途的驛道向着長安一路狂奔,想要將消息傳送到長安去,可惜的是,連他們的信鴿的速度都沒有飛艇的速度更快,這些戰馬,又怎麼可能在複雜的地形這上,跑過飛艇呢?
即便是到了洛陽一片坦途的情況之下,地上也還有坡道,還有溪溝,還有河流.
奔向洛陽的騎士已經匯成了一條長龍,程萬年在終於醒悟過來之後,也派出了自己的信使向着洛陽一路狂奔.
不過所有的一切努力,在絕對的速度面前,仍然是無用功.
韓當站在飛艇之上,俯視着腳下的山山水水,他看到了人羣的驚慌失措四處狂奔,也看到了無數人跪在了地上頂禮膜拜,看到了那些戰馬徒勞地追趕,一股驕傲的情緒,從他的心底裡向着全身散發開來.
這一路之上,極是順利,技師們將蒸汽機保養得非常好,有風的時候,乘風而行,無風的時候,發動蒸汽機,斬破雲宵.到目前爲止,還沒有出現過一次故障,這讓他極是開心.
洛陽城高大巍峨的城牆已經出現在了眼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大聲下令道:”所有飛艇,懸掛大明旗,五號艇,六號艇,準備除低高度,於洛陽城上釋放傳單,記住,高度一定要控制好,保持在重弩的射程之外.”
飛艇之上的信號兵,將韓當的命令用旗語一一傳達出去.
片刻之後,十面巨大的日月明旗在飛艇的尾部釋放出來,迎風招展.
洛陽城門口,伍長魏老五將城門稍稍地往外扒了一點點,自己則躲在門後,這樣,他就避風了穿堂風的侵襲,身子也稍爲感到暖和了一些,城門口仍然如同往天一樣人來人往,出城的人不管,進城的人,自然還是要交上進城稅的,他只探出了半個腦袋盯着那個錢箱子,看着進城的人往裡丟錢.
前幾天,巡城營用一板車拖了兩具屍體出城,也是從他這裡走的,躺在平板上的那一對老夫婦,他卻是認得的,他還從這對老夫婦那裡扒了一藍子柴炭呢.看到那兩個緊緊相擁着死去的人,他悄悄地打聽了一下這兩人死去的原因之後,心中便一直有些不得勁兒.
屋子裡他扒來的那些柴炭還沒有燒完呢,但魏老五卻在裡頭呆不下去了,每當看到那些柴炭燒出的綠油油的火苗的時候,他總是覺得火苗之中有那對老夫婦的臉龐在向着他冷笑.
這讓他有些悚然,第一天晚上,他還悄悄地藉着撒尿的功夫出來,衝着化人莊的方向叩了幾個響頭,祈求了幾句.
自己只不過是抽了一點炭而已,而且沒有收他們的入城錢,算不得大惡啊!
但他的祈求似乎沒有什麼效果,火苗之中,他仍然能看到那對老夫婦的臉,於是魏老五乾脆跑了出來替別人頂班,也不願意呆在更暖和的屋子裡,對於其它人來說,這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魏老五整個人都懨懨的,幹什麼都覺得提不起來精神,大齊怎麼就成了現在這個模樣了呢?要知道在過去,洛陽是多麼的繁華啊,像他們這種守城門的兵丁,油水可是足足的,每天進城稅的箱子都是裝得滿滿當當,關城門的時候,從內裡摸一把叮噹作響的銅錢塞進口袋裡,一天的酒肉吃食也就來了.碰上那些幹陰私勾當的人,說不得是要給他們大大地塞上一個紅包的,這些年的城門守下來,魏老五可就是靠着這個,娶上了媳婦,翻新了小院,養活着娃娃.
但今年以來,箱子裡從來就沒有滿過,上官也看得更緊了.可不敢再觸黴頭,聽說另外幾座城門,都有人因此而掉了腦袋.
可是沒有外水兒,日子便過得艱難無比了,看着過去養得白白胖胖的娃娃現在餓得面黃肌瘦,魏老五就感嘆這樣的日子是過不下去了.
所幸的是他還有這樣一個差事,每天的飯食,他都要悄悄地藏起來一些,然後帶回家去,讓婆娘娃娃度命.
他雖然還有家小,但上面卻沒有了長輩,總算還是能捱過去,還有不少人,上有老,下有小,這日子就更是過得苦不堪言了.
他探着腦袋,百無聊賴,涼風總是嗖跟地往脖子裡灌,每看一會兒,他都會縮回來躲一躺,等到人流多起來的時候,再探出腦袋來,哪怕這個時候有人趁機不丟錢溜進去,他也懶得去管.
都是一些可憐人呢,就算是自己替那天的行爲贖罪了,指不定便有人因爲少投了這麼一兩個銅板而能多活幾天呢!
這日子,誰都不容易啊.
將腦袋縮在門後,他忽然聽到了雜亂的密集的腳步聲,以及驚慌的喊叫聲,然後便看到一大羣人從城門外跑了過來.
這可不行,一兩個人還可以裝作沒有看見,一大羣人再這樣做,要是讓上官看見了,只怕這差事就保不住了,他噌地一下從門後跳了出來,揮舞着手裡的長槍準備恐嚇一下這些向城內亂跑的人的時候,便清楚地聽到了巨大的嗡嗡嗡的聲音.
他擡頭,順着城門方向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他的嘴巴瞬間張大的足以塞進去好幾個雞蛋.
大明日月旗!
在天上!
他怪叫了一聲.
畢竟是當兵的,膽子還是要稍微大一些,他倒沒有隨着那些人往城內跑,而是木雕泥塑地站在原地,看着天上那些奇怪的巨大無比的飛行物,拖着長長的日月明旗,向着洛陽城方向飛來.
“明人打過來啦!”好半晌,他才使盡了全身的力氣,拼命地嘶吼起來.
城門洞子裡的小屋門砰的一聲被打開了,一羣士兵從內裡蜂涌而出,然後與他們的伍長魏老五一起,被蜂涌而來的人羣擠得立足不住,身不由己地向着城內方向涌去.
洛陽城頭,百餘年來,第一次敲響了警鐘,頃刻之間,警鐘便一座接着一座的響起,先是環繞着整個城牆,然後從城牆處向着內裡擴散.
天空之中,韓當瞪大眼睛看着下面這座巨大的城市.
這是一座比現在的越京城也絲毫不遜色的大城,此刻他飛在空中,剛剛抵達城市的邊緣,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這座城市的另一頭.
“散開隊形,擴大範圍!”他一邊欣賞着雄偉的洛陽城,一邊大聲地下達着命令.
十艘拖着長長的大明旗幟的飛艇嘩啦一聲散開,從一字長蛇變成了橫向拉開,每一艘飛艇之間都拉開了百米餘的距離,齊唰唰地從洛陽城頭之上飛過.
“五號艇,六號艇,準備釋放傳單!”韓當看到了下面那些標誌性的建築,臨來的時候,國安部的人可是給他們做了不少的功課,看到這些標誌性的建築,便代表着他們抵達到了洛陽城的中心.
無數的五顏六色的傳單,從天空之中如同天女散花一般的飄落下來,起先是一大砣,然後被風一吹,嘩啦啦便四散而開,向着洛陽城飄散下去.
城門口子上,魏老五瞪大了眼睛看着遠去的飛艇,呆若木雞,不知過去了多久,飛艇已經不見了蹤影,他仍然沒有回過神來.直到一張傳單晃晃悠悠地飛了過來,無巧不巧地覆蓋在了他的臉上,他這才一把將他扒了下來,四處瞅瞅,然後趕緊塞到了懷裡.
那上面有很多的字,可是他不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