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京城外,寶清營駐地。
江濤急步走向中軍大帳,這一次,他是藉着調配最後一批軍械物資的名義,隨着運輔隊到了越京城。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當然不是爲了這些軍械,而是爲了這支楚軍今後的出路而過來的。
跨進大帳,江上燕正在那裡專心致志的削木頭,一刀又一刀,地上,大大小小的鋪滿了一天的小木棍。
江濤不由一楞:“江上燕,你在幹什麼?閒得沒事做,不會去練練兵,跟士兵們一起總結總結這段時間的戰事麼?”
江上燕是江濤以前的下屬,在老上司面前,可是一點也不敢放肆,看到江濤進來,一下子跳了起來,“江將軍,您怎麼過來了?”
“我問你在幹什麼呢?”江濤虎着臉。
江上燕乾笑了幾聲:“前幾天碰到了賀人屠了,他也是使刀的,雖然我使雙刀,他使他的那個什麼槳刀,但都是使刀的嘛,我便向他請教,他便教了我這一招,讓我削上十來年木頭,直到每一刀削成的木棍,大小形狀都一模一樣,那刀法便算小有成就了。”
說到武道,江濤可就一竅不通了。哼了一聲,徑直坐下了,“你倒是閒心,武功再高,又有什麼用?看看莫洛,看看洛一水,吳鑑,他們的武功可是你能比的,但現在,他們流亡海外的流亡海外,死的死,你倒是好好的坐在這裡,記住,武功只不過是輔而已,重要的是勢,大勢。做爲將軍,你還得有謀,否則縱然你一身是鐵,能打得幾顆釘?”
“將軍說得是!”江上燕連連點頭,心中則是大大的不以爲然,衝鋒陷陣,與敵搏殺,武功不高,怎麼能活下來?這天下,像江濤這樣的將軍,只怕是屈指可數的。當然,他只能腹緋一翻,可不敢真頂撞江濤。
趕緊親自泡上茶,端到江濤面前,討好地道:“將軍您嚐嚐,這可是宮裡的東西,秦風將軍派人送過來的。”
接過茶碗,嚐了一口,江濤問道:“程帥呢?”
“程帥應當去和賀人屠聊天了吧?您也知道,咱們程帥已是九級巔峰,卻是進步無門,別看平素沒事,但心裡總也還是有所期待的,賀人屠人挺好的,從不吝與人分享心得,到越京城這些天,程帥差不多都與他泡在一起。”江上燕道。
“馬上派人去,請程帥回來。就說我來了。”
“是,將軍!你先喝着茶,我這就去親自去請。”江上燕笑道。
一杯茶反覆沖泡了數次,再好的茶也都寡淡無味下來的時候,帳簾一掀,程務本滿面笑容的走了進來。
“江濤,我猜着你也快坐不住了,果不其然,你真就跑過來了。”程務本大笑着走進來,大力的拍着江濤的肩膀,即便不用勁,江濤那單薄的身子也有些承受不住,被他一拍,禁不住齜牙咧嘴起來。
“程帥心情很好呀!”江濤施了一禮,爲程務本過來一把椅子,江上燕則又忙着去泡那來自越宮之中的好茶。楚人富庶,江上燕也好,江濤也罷,或者是程務本,在生活之上都是講究的人,平素打仗顧不上,一閒下來,這品味自然就出來了。來自皇宮的茶,也不是平素什麼時候都能喝上的。
“不錯,這些天與賀人屠交流頗有收益,以往很多疑惑都有豁然開朗之勢,江濤你不習武功自然不懂我們這些人的苦惱,到了我們這個境界,各人所修習的心得,都可稱之爲不傳之秘,因爲別人可以從你的心得之中窺見你的本源,所以我們一旦遇上瓶頸,想要突破,可比一般人難多了。”程務本道:“賀人屠很不錯,很不錯。”
“莫非程帥能更進一步,得叩宗師大門?”江濤即便認爲哪怕是宗師也不過是匹夫之勇,但如果程務本真能到這一步,他也還是極高興的。
程務本搖頭:“我這一生,只怕無緣宗師了,但在現有基礎之上,再往上爬一爬還是有機會的。”他呵呵大笑起來,“我已經知足了,天下雖大,宗師幾何?我也算是排得上名號的人物了。”
江濤苦笑:“程帥武道再有精進,自然是大喜之事,只是現在局勢,不知程帥可有所思?”
“現在局勢?”程務本掀了掀眉,“你想說什麼?”
江濤嘆了一口氣:“程帥,您這算是樂不思楚了嗎?秦風已經一帆豐順的拿下了越國,這眼看着就要登基當皇帝了,現在他麾下,有可戰之兵近十萬,就算以秦風的尿性,必然又要大批裁員,但末了,留下來的精銳士卒也絕不會低於五萬,那麼,我們寶清營的存在,便已經微不足道了,甚至可以說,現在已經成了畫蛇之足。”
“原來你在想這個?”程務本輕輕的啜了一口茶,“你是在擔心秦風過河拆橋?”
“怎麼能不擔心!”江濤不由自主的壓低了聲音:“程帥,過來的時候,我特意留意了一下城外軍營的駐地,我們寶清營,可是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秦風最精銳的幾支部隊的包圍當中,一旦有事,便是滅頂之災。”
“江將軍,您可能有所不知。”一邊的江上燕插話道:“我們寶清營在這幾個月的大戰之中,減員比較嚴重,前一段時間,在中平郡經歷了一次大的補充,現在仍然保持着五千人的編額,但我們楚軍的數量,已經只佔一半了。”
江濤一驚:“當時不是說好了嗎?寶清營的人員全都由我們自己補充嗎?”
“來不及,當時我們剛剛拿下對手,部隊損失嚴重,而進軍越京城,原本以爲還有比較激烈的戰事,所以當秦風將軍提出爲我們補充人手的時候,我們也就同意了。不然損失超過一半的寶清營,將再無戰鬥力。而且,從國內補充,根本來不及,更重要的是,程帥遞回去的補充人員的奏摺,一去不復返啊。”江上燕兩手一攤,道。“當然現在看起來,秦風將軍擺了我們一道,部隊補充進來了,總不成將他們現在開銷出去,那不是我們自己將自己區隔於其它的戰營了嗎?這樣一來,以後在一起配合作戰,不免會心生齷齪的。”
“程帥。”江濤轉頭看着程務本。
“我知道!”程務本點點頭:“羅良在高湖的作戰不利,現在已經被曹雲在一點點的擠壓回昆凌關,雙方的戰鬥線,又將回到以前的區域了,國內,只怕短時間內沒有精銳的兵源可補充給我們了。眼下,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們必須保持寶清營的戰鬥力。”
“可是這樣下去,寶清營還是楚國的軍隊嗎?秦風會在一次次的戰鬥之中,不停的往寶清營中補充人員,直到將我們完全吞掉。”江濤急道。
“江將軍您多慮了,只要程帥還在,你還在,我還在,寶清營便永遠都是楚國的軍隊!”江上燕蠻不在乎的道。
“你說得容易!”江濤橫了他一眼,接着卻是又嘆了一口氣:“國內戰事不利,只怕皇上翹首以盼我們這邊能作出一些成績來,減輕羅良的壓力。”
程務本眉毛掀了掀,道:“秦風拿下越國,即將登基成爲新的王朝的皇帝,我們已經夠努力了,而且,國內作戰不利,對於秦風來說,則更會傾向於我們,要是羅良當真大敗一場的話,秦風倒真說不定會出兵威脅齊國。”
“這是怎麼說?”江濤不解地問道。
“很簡單,秦風秉承的是在兩大強國的夾縫之中求生存,求發展,如果楚國大敗,齊國大勝,對他而言,可不是什麼好事,那樣的話,齊國就能騰出手來對付他了,只有兩國僵持不下,他才能從中得到最大的利益,所以你放心吧,齊國一旦真的擊敗了羅良,便必然是秦風聯合秦人一齊東征的結果。”程務本冷然道,“皇帝陛下急於向齊人發動戰爭,本來我就是不贊成的,即便是到了現在,我仍然是這個意見,秦風崛起,於我們最大的好處,便是有可能爭取到秦風回到當年三國一齊抗秦的局面,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秦風此人雖然年輕,但在政治之上卻相當成熟,我們想拿他當刀子,只怕想也不用想。”
“那我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江濤有些泄氣地道。
“當然有用,我們在這裡,便使得這裡永遠都有着楚國的因素,而那些太平軍將士也都會知道,有一支楚國軍隊,一支在與他們並肩作戰,是他們的戰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程務本道。
江濤點點頭。
“現在秦風根基薄弱,他要做的,肯定是急於強國強兵,我現在的打算就是,再助他一臂之力,不斷地讓他的實力高漲,最好能漲到他有些忘乎所以,同時,我們大楚內衛也要通過不同的渠道,掀起越國高昂的收復失地的情緒,別忘了,越國現在還有好幾個郡的土地都被齊國佔領着,民意有時候,可是能綁架朝政的。”程務本嘿嘿的笑起來,“特別是像太平城那一帶,可都是由那些被佔領地的百姓發展起來的。”
“民意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意是火,即可燒滾一盆涼水,卻也能將盆裡的水燒乾。”程務本望向江上燕:“小燕子,我讓你做的事,你做得怎麼樣?”
江上燕興高采烈的道:“一直在做呢,反正我們的人,平素沒事的時候,都在向他們現在的同伴,說着那些事情。”